二零零九年五月初五,即己醜年閏四月十一,立夏。
春未銷,裳剛薄,百花開遍百花殺。先是薄公子血洗山城黑道,重慶各桑拿老板,鋃鐺入獄者過半;後有公安部飛奪陽江城,當地酒樓第一大佬化作飛灰;又有中紀委突襲廣州府,嶺南王黯然雙規,其在電視台工作的著名紅顏,突成楚囚;一時間風聲鶴唳,魑魅魍魎,都有被鐵帚一掃光之勢。東莞黃道多年來領袖群雄,名聲顯赫,樹大招風,成眾矢之的,也有狐悲之寒意,有小道傳言:台風又欲拂東莞,風源不明,據說要在莞城十步殺一店,千裏不留行。
新香湯的老板李鷹道:“哪年不來那麼一次,跟大姨媽一樣,過了就是安全期。”
東東笑道:“又來了,可憐那些站街的又要倒黴了,這次不知道哪個三星級會成掃黃展覽品。”
衛哥輕鬆地搖了搖手:“不要大意,不要大意。說不定這次掃的就是五星級,就是家華。”說著說著,自己也笑了。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東莞還沒有五星酒店被查封的曆史,去公安局領獎倒是經常都有,串親戚似的,總之警民關係十分和諧,東莞的五星級酒店曆來都是文明守法的標兵,誰舉報誰誣陷,公安寬大為懷,都不稀說他。
當晚,五星級酒店至尊金被查封。老板被抓,小五被抓,很多囡囡被倒提著扔進警車裏,像提一隻真雞一樣,七十五個客人關進了拘留所。
衛哥道:“什麼!?”
李鷹道:“什麼!?”
東東道:“什麼!?”
西蒙道:“什麼!?”
果凍道:“什麼!?”
翠翠道:“什麼!?”
康皇黃總問:“怎麼回事?衛哥?”
分管旅遊工作的副市長第二天在旅遊局,召開了一個酒店工作會議,麵對眾多充滿疑惑地酒店大佬,他先是說了大串光榮而正確的廢話後,借著在廁所休息時間抽著煙漫不經心地對著自己的把弟喜來登的老總提了一句:“中國隻有經濟特區,沒有政治特區,昨天至尊金總想搞特色,涉黃了就出事了。各位好好理解一下,要知道法不容情。”
接著,各大酒店房頂集體漏水,全部內部裝修這年頭的房地產質量真讓人不放心。
據掃黃當晚沒去上班的囡囡道,上一周,一個有些禿頂的中年客人天天來至尊金,這人很是奇怪,氣度不凡,又為人和藹。進了房間就找囡囡,找到囡囡什麼都不幹,但一定要讓囡囡一項一項地介紹服務項目,介紹完了,不等我們脫衣服,就搬張椅子做思想教育,教育滿九十分鍾,才放已經睡著了的囡囡離開,錢倒是照給。桑拿裏怪人怪事多,雖然他是最怪的,但也沒多注意。這幾天酒店出事了,我們幾個嚇琢磨了,會不會跟這怪人有關係?衛哥多方打聽,都打聽不到這怪人的來頭。
幾天裏,風平浪靜,美容店、站街妹,生意照常,照常這詞用得還不對,因為各大酒店裝修,這些低端服務者生意還更火了些。一周後,各酒店憋不住開始陸續營業,衛哥老謀持重,家華還在按兵不動。
一周後,家華正準備重新開業,又傳來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魅力灣被掃蕩,動手的不是當地公安,是武警部隊,老板兼黨委書記被雙規。經營多年的長安雙雄,一點預兆也沒有,就被連根拔起。
至尊金老板和魅力灣老板都不是等閑之輩,至尊金老板人麵之廣不輸於衛哥,生意之大甚至在衛哥之上,他麾下的銅龍實業有限公司,囊括了至尊金國際會所、雙龍島國際會所、天虹賓館、語太多休閑會所等七家東莞一線紅牛的店鋪,是圈內赫赫有名的銅龍係,江湖甚至有言:東莞三分明月,兩分獨照銅龍。
魅力灣老板是我見過的所有桑拿老板裏最熱衷於政治的,他是真的熱衷,不僅僅是為了錢,這人在我看來有些不可理喻。他一邊組織著皮肉生意,一邊覺得這工作包括賺錢毫無意義。認為自己最大的遺憾是生不逢時,沒能在二戰時死在斯大林格勒的城下,91年蘇聯解體,他飛到莫斯科紅場大哭了一場,那時他還沒什麼錢,路費一半是借的,一半是所有的積蓄。從九二年前開始,他每年過年,都會去省、市兩級的老幹所挨個拜年,聆聽革命先輩的故事。邊聽邊樂,經常高興得手舞足蹈。剛開始老革命以為這家夥又是一個想利用他們餘熱的投機者,收了禮品講了故事,也沒多加注意,後來日子長了,這些老幹部也都感動了,紛紛表示,就算被這種人利用,也心甘情願。後來他在中國商場這個人情社會裏,毫無家庭背景卻奇跡般地發跡,據說這些老幹部出力不少,而且幾乎都是主動地。孺子牛會議後,我跟衛哥去過他家,家很簡樸,臥室掛著紅旗,床上到處是書,都是些科學社會主義方麵的著作,甚至是馬、恩、列、斯的原著,什麼《國家與革命》、《哥達綱領批判》、《家庭、私有製和國家的起源》,我翻動了一下,這些書還真不是擺設,裏麵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筆記。兩年前他在桑拿囡囡裏挑選了一些積極分子,妄圖建立起中國囡囡隊伍裏第一個黨支部,後被取締。這樣的人和這樣的人脈也會政府掃掉?
幾天過後,這兩位大佬還在牢裏關著,憑他們的人脈,應該進去走走親戚就被撈出來了啊?衛哥去探監居然被局長拒絕了,歎他的口風,一問三不知,真是邪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