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下午就宣布董事會決議?遺產繼承人的身份不是還沒確定 嗎?”巧玉問。
Kevin 解釋說:“作為大股東,繼承人有權指派或解雇董事,但繼承人本身並不是董事,董事會也不需要他參加。”
“那怎麼辦?眼睜睜地看著布蘭克繼任總裁?”
“可不是嗎?除非……”駱駝接過話茬兒,又斜一眼電視,不知 何時又被他定了格,畫麵上的安第斯夫人兩眼冒火。Kevin 若有所悟: “你是說……”
駱駝忙擺手道:“別啊,我可什麼都沒說!反正一分錢也落不到 我手裏!”
Kevin 把目光轉向謝安娜,麵色嚴肅鄭重:“現在,也許唯一能幫 助我們的人,就是……安第斯太太!”
“她?她能願意幫我?”謝安娜麵露疑色。Kevin 吞吞吐吐起來:“恐 怕不會白幫忙的……”
“你的意思是?”
“令尊的遺囑把財產都留給你了,沒留給她……”
謝安娜終於領悟:“唉!我當啥,就也分她點兒唄?反正你們都 說了,我父親有的是錢。人家也是明媒正娶啊!我從小就窮!也從沒 指望過多有錢,能有點兒就成了。”
Kevin 欣喜道:“那沒問題的!”
駱駝卻在一旁尖聲笑道:“那得看你多會還價兒了!嘿嘿!你有 那女人的電話號碼?”
“當然,我是安第斯先生的助理。不過……”Kevin 冷冷瞪著 駱駝。
駱駝掏出自己的手機,扔在桌子上,“借給你!就在這兒打!用 不著偷偷摸摸的!”
寫字台光潔明亮,沒有便箋,沒有筆,沒有一絲塵土,能映出安 第斯夫人的窈窕身影,年輕冷豔。她把這書房裏的一切都搬走了,但 依然無法徹底消除老安第斯的氣味。就像那該死的臥室,大得無邊, 卻竟如此頑固地凝聚著一個人的氣息。她痛恨臥室,如同她痛恨整棟 房子,多一分鍾也不願停留。但自從她回到這裏,狗仔隊就時常光 顧,有時夜裏也會偷拍。一個忠誠而傷心的寡婦不該整夜住在他處。 再說還需時刻提防手腳過於 “勤快”的用人。她的秘密的確不少,隻 不過,那位從墨西哥偷渡來的園丁當不了間諜。
世界本來就是摩天大廈,層層相通,卻隻有單向通行的鐵門。向 下易如反掌,向上需冒險爬牆。從底層向上風險不大,爬得越高則越 危險,就像她地處金融區的高層公寓,一旦跌落,粉身碎骨。她已鑽 出窗外,不能回轉,隻有攀上更高層的窗台。那一層本該屬於她。她 曾為父親鋪路,如今則踩在父親的墓碑之上。她記得最後一次見父親 的情景。她隻去過一次監獄,是在母親無數次懇求之下。她本以為自 己並不同情那落魄的男人,但父親的樣子讓她毫無抵抗地崩潰。蒼老 臃腫的陌生人,頭發蓬亂,目光迷離,嘴角有凝固的痰漬。那是跌落 大廈的屍體,精神已經徹底粉碎。她突然想起童年的自己,也曾把這 軀體看作雄偉的靠山。她心中悲痛欲絕,並非完全因為父親,更多因 為自己正在瓦解的精神。
她開始長期旅行,周遊世界。但不論是加勒比海的遊輪,還是摩 洛哥的賭場,都令她難以釋懷,夜夜酩酊。某一夜突然醒來,聽到窗 外隱隱的海浪聲,完全不知身在何方,突然想起十年前,在大學的瘋 狂派對上,那讓她懷孕的男生。他粗俗而愚蠢,但他曾在胸前刻上她 的名字。她突然後悔無比,她想她該生下他的孩子,以此讓那男人一生服帖。他能成為她的。憑借她的聰明,他們可以永居世界大廈的中 上層。雖到不了全景大宅和空中花園,卻也有無盡風景。她的父親原 本是安第斯的搖錢樹,她的婚姻並非雙贏,她才是輸的一方,成為懸 於頂樓大宅的裝飾畫,每日遙望浮華遠景,近前一片冰冷空曠。三十 多歲的女人,突然發現青春已毫無意義地流逝,心中產生的是仇恨。 她提前結束旅行,返回舊金山。搬離安第斯的大宅,在金融區租住了 豪華公寓,悄然把糾結和失落變為躊躇滿誌。她將走下裝飾畫,以大 廈頂樓主人的身份,祭奠她那一去不返的青春。
管家輕敲書房的木門,她等的人已經到了。
安第斯夫人從管家手中接過蒙著黑紗的帽子,快步穿過客廳,步 上樓梯。這是一群極特殊的客人,進出都需經車庫的後門,接待則是 在二層最隱蔽的房間。開門進屋之前,她放慢腳步,落下麵紗,盡量 挺直身子,她必須確保自己尊嚴而神秘,在別人眼中高不可攀,不論 對方是敵是友。管家替她打開房門。
“Kevin ,好久不見了。”安第斯夫人沒有微笑,沒有問候。雙目 藏於薄紗之後,迅速掃視來客。Kevin 身著皮衣仔褲,風塵仆仆但精 力充沛。身邊一名短發女子,身著緊身黑衣,年輕小巧,麵色蒼白卻 機警聰穎;另一名女子則蒼老瘦弱憔悴不堪。這幾人安第斯夫人都能 大體猜得出身份,唯有另一個男人,瘦小精鬼,實在不知來曆。
“您好!尊敬的安第斯夫人!”Kevin 微微垂首,畢恭畢敬,“對 於已經發生的一切,我感到非常難過,我……”“不必!”安第斯 夫人一抬手,“讓我們直接進入主題,介紹介紹你帶來的這幾位客 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