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禁林,有點萬籟俱靜,至少我們這片是這樣,因為太冷了,小仙子們都不太願意出來,而飛天鼠,它在有人的時候總是藏得很好,隻有藏東西的時候它才會出來那麼一小下,唰的一下從這棵樹騰空跳起,手腳都張開,滑翔至另一棵樹,連小鳥都為了節省能量選擇不叫了,雪地能吸收聲音,它們在高處叫的話,很容易確認它們的方位。冬日裏,林子裏的動物都懶洋洋的,獵物不動,獵手也沒法動。
因此,眼下這片區域隻有我們兩個,一人一鹿。
他剛才用鹿角去鏟雪,雪就粘了些在那上頭,他晃頭也沒把那些雪抖落,從這個距離看過去,就會覺得,他的鹿形態,真的好漂亮啊。
四肢修長,整個軀幹在健碩的同時又保持了優美的曲線,柔和得像流暢的簡筆畫,尤其是脖子那處,雖然眼下他還在跟那些雪較勁。
“好癢,嘖。”他走動著跑到一棵樹旁,留下一串偶蹄印,是兩塊被啃禿了的半月形印記,那鹿角往樹上略微一撞一蹭,雪就簌簌落下了。
但是樹上有積雪啊,他這麼一動,從天而降一個沙包大的雪塊,正正砸在他頭頂,空氣突然安靜了一下,我無聲地笑著,他回頭腦袋衝向我,但眼睛都被積雪覆蓋了。
“我都不用看,你肯定在笑。”他說。
“那不然難道我還哭嗎哈哈哈哈。”這話說得好笑。
他又開始搖頭晃腦,剛才的動作似乎又要重複一次。
我朝他招手,“我來幫忙,嘿。”
早就在覬覦他身上的皮毛了,摸上去應該是油光水滑的,我猜想。
棕色的皮毛沿著身軀生長,到了脖頸的位置變成了深棕色,蓬鬆得像給自己帶了個圍脖,哦當然,脖子很重要,在野外活動的時候必須要保護好那裏,但是下腹跟尾巴尖尖的那一撮,又變成了白色,咽喉正中那裏也是,形成了一道橢圓的形狀。
抬手碰那裏的時候,他就略後仰著頭給我摸。
“動物園裏的鹿不給人碰的。”我欣喜地低聲道,“野外的又很膽小警惕。”
手掌下是他的喉部在滑動,語氣裏有些自得,“詹姆斯版本的鹿可是最膽大最勇猛的鹿。”
我手指成梳梳著那頸部的毛發,第一層總是比較硬長的毛發,但如果往裏頭翻找,就能找到第三層最為柔軟的絨毛,像散開的根根分明的小棉絮,跟鳥類的不同,也有一定硬度,但比第一層軟多了,看起來很保溫,怪不得烏鴉想扯呢。
趁他不注意,我捏起一撮輕輕扯了一下,他悶哼一聲,腦袋微微懸停在我的左上角,輕笑道:“我們得立個規矩才行。”
“什麼規矩,沒有規矩。”我耍賴地抬手抱住他的脖子,臉陷進皮毛之中,蹭來蹭去,有點紮臉,但是禁不住這處好幾層的皮毛啊,可蓬鬆了。
是難以言喻的喜愛。
還有他的鹿角,靠近根部的位置也生長出了細小的絨毛來,手指放在那上頭滑動的時候,就像苔蘚的質感,突然想到,等到溫暖的季節,鹿角就會開始更換,我瞪大了眼睛期待地凝視他,“你會不會也換茸角啊?”
“…”鹿形態的他睫毛要更長一點,因為某種我不太明白的光學原理,靠近下眼瞼的眼睛裏有一條細細的金線,很好看。
他眨眼間像是在怪嗔,“哦是的,我還吃草皮跟嫩樹苗呢。”
說話的時候,他自成一種有些矜貴的氣質,但是轉眼間就暴露出了一絲羞赧的情緒,那腦袋兩側的耳朵斜斜向後,一高一低地扇動著,我又沒忍住,抬手戳了一下那耳廓邊緣的毛發。
“妮婭!”
“是的?”
“我耳朵可靈了!”
“所以呢?”
“一點風吹草動它就會動!”
“…嗯哼?”
“所以你不準碰。”他甚至立直了脖子倒退了幾步,目光警惕但又帶著笑,“再好好看看我的鹿角,是不是特別酷?”
“特別酷!”
他滿意地點頭,隨即臥伏在地上,尾巴好心情地小幅度甩了一下,“上來吧,帶你兜風。”
我搓了搓手,為難地看著他,“真的嗎?萬一我又碰到你哪個奇怪的開關,你把我甩下來怎麼辦?”
這話一說完,他整個人都靜止了,我是說,目光筆直地朝向我,一動不動,神情是審視又帶著點思考,“你不會故意抓我的耳朵對吧?”
“你是個聽話的好女孩,你不會故意撓我耳朵對吧?”
對此我的回應是一枚露齒的笑容,“這我可不敢保證,萬一你的鹿角不小心撞到我呢?那要怎麼說?”
“不會撞到你。”他低緩著聲音說,有風過耳,將這則話語吹到了我耳中。
【愛,就是反複地愛上同一個人。】以前梅芙女士同我解釋過這個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