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花生米圓滾滾胖乎乎的裝在碟子裏,立青用筷子尖夾著一口一個,他其實並不愛吃花生,可董建昌太酸了。

白天才完成權力移交儀式,晚上這桌酒怎麼也該耐心一些。

“立青,我接受不了啊,立青,”董建昌呷了一口酒,接著說,“這麼多年,我們有爭執,但從沒大吵過,可就算是她說喜歡我的時候,我都覺得握不住她。”

立青聽不下去了,他也不是沒談過戀愛,但他怎麼都理解不了董建昌怎麼這麼多年還這樣。

“她有自己的主義,理念沒有衝突可以一起生活,反之,必然分離。”

立青放下筷子,端起酒杯撞了撞董建昌手上的杯子,自作主張的結束這一話題。

但董建昌並沒有順他的意。

“這是最讓我接受不了的,”他看著立青,“她原本答應我了。”

“她答應你了?”立青杯子又放了下去,不可置信的往前移了移,“她答應你來長沙?”

“是的,”董建昌看著杯子的酒液,“我本來以為要費一番功夫,你姐姐那人你也知道,主張自由民主、自由思想,喜歡漂亮精巧……可我還沒提出來,她就猜到了我的想法,而且……”

他看向立青,立青不知如何形容那眼睛裏的複雜,隻覺得看得心裏難受。

“而且那話貼心的讓我覺得接下來的路都亮堂了。”

立青笑了:“這不奇怪,我這姐姐能理解所有人,哪怕當初我走上這條路,她也沒硬拉著我回頭。”

“不應該啊,”董建昌低著頭,杯中的酒液都要被他焐熱了,卻還沒入口,“我能看出來她是真心的。”

立青受不了這低沉的氛圍,從包裏取出《楊氏家譜》遞給董建昌。

董建昌戴上眼鏡,認真端詳手上的書。

家譜厚厚一大本,他摸著立林的名字半天才接著往後翻,卻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我也在這上麵?”

立青點點頭:“姐讓爹寫上你,你怕是不知道,二十多年前,她送我出上海的時候,我在火車上嘲笑你,她還彈了我一腦崩。讓我別叫老董,要稱姐夫。”

董建昌摘下眼鏡,立青懷疑自己看到了水光,連忙低頭夾臘肉,安慰老爺們兒的活,他可不樂意幹。

這肉還沒夾起來,就聽董建昌說:“你姐姐也愛吃這些臘味,也不知道她吃不吃得慣台灣的菜,”

立青放下筷子,抱肘看著這位姐夫,不知他還能講出什麼話來。

2、

立林坐在海邊遠眺,身後傳來腳步聲,她不回頭都知道是立仁。

“又在這裏裝望夫石呢?”

立林懶得理他,來台灣五年多,立仁倒是適應的很好,草帽白衣,馬上還要有佳人入懷。

可她呢,這邊是吃也吃不慣,氣候也適應不了,本來擔心立仁心理狀態,可眼下看來立仁沒事了,她倒要抑鬱了。

“白將軍家的千金對苗苗頗有好感,他到底是什麼態度,這個年紀也該想想人生大事了。”

立林衝著大陸抬了抬下巴:“他的心落在大陸呢。”

“他有心儀的姑娘?”立仁驚訝極了,“我倒是從來沒發現。”

“楊將軍日理萬機怎麼可能發現這種家庭瑣事。”立林陰陽怪氣的功夫也是越來越厲害。

“行了,”立仁拉著立林的手臂起身,“老李家夫人做的一手好川菜,走,我帶你蹭一頓。”

李夫人很會做辣椒油,立林盯著白瓷罐子移不開眼,立仁嫌她丟人,硬拉著她走了出去。

晚風和煦,天空粉紫交加,太陽的餘暉染紅整個海麵,為這冷色調的天地添上濃烈的一筆。

他們順著海邊小路往前走,立仁沉醉於這片寧靜,可身旁的同伴心裏卻隻有辣椒油。

都是董建昌那個粗人帶壞了,他心裏憤憤,之前的立林見到這種風景可是會歡呼雀躍的。

“林林。”

立林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

“你想回去嗎?”

立林懷疑自己聽錯了,她頓住腳步,歪著頭看向立仁:“你說什麼?”

“明天早上八點,有一架去香港的飛機,”立仁沒停留,繼續往前走,“島上沒有大飯店,欠你的那頓飯就拿機票換吧。走吧,帶著他們走吧。”

“那你呢?”

立仁沒回頭:“我就在這裏了。”

“哥,”立林衝著他的背影大喊,“這抵消不了,你還是欠我一頓飯。”

立仁這才停下,轉過頭笑罵:“你怎麼這麼貪心?”

立林看著他臉上的淚水,快步跑上前,勾著立仁的手臂笑道:“哥哥讓著妹妹怎麼啦,我看那王小姐人不錯,有她陪著你我也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