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齊乾明三年,夏,武安侯府。

驕陽似火,蟬聲聒噪,空氣中充斥著湧動的氣浪,在呼救聲響起的一瞬間迅速炸開:

“快來人啊!老夫人掉進荷塘了!”

那老夫人原是帶著三兩丫鬟在荷塘邊的小亭子乘涼小憩,卻不知怎的,翻身掉進了池中,在水中掙紮起伏,不消幾下就沉了下去,在水麵上留下蕩開的波紋。

“撲通”幾聲,就有仆役魚躍而下,閉氣入水,攪得荷浪翻滾,掀起雨打嬌花,終於好歹是將人從水的桎梏中解救出來。

待將人拖到岸邊平放,細看之下,麵色已是蒼白如紙,進氣少出氣多了。

聞訊而來的大大小小、男男女女皆作慌亂狀,身為府邸女主人的秦紫蘿連忙主持大局,招呼提著藥箱匆匆趕來的府醫陳大夫上前診治,向後退了幾步,留出空間。

“麻煩諸位都後退!不要圍著老夫人,這溺水之人最忌諱如此。”

陳大夫穩住腳步,將藥箱置於石板,伸手去探了探老婦人的鼻息,霎時間眉頭緊鎖,他趕緊拉過一旁傻站著的小廝吩咐:“從灶膛裏取兩石燒過的灰來,快,快去!”

眾人也不知其用途,但此時哪敢諱疾忌醫,不消一會兒就用扁擔挑著兩木桶草木灰放在陳大夫麵前。

“大夫,這……”

“將草木灰覆蓋於老夫人全身,留出七竅。”陳大夫說話間心中也沒底,老夫人情況危急,這記載於古籍中救治溺水的古法也不知能否見效,隻能賭一賭了!

須臾之間,地上隻剩下一個被泥糊住的人,留出了一個腦袋。場麵一度滑稽,眾人一時間不知作何表情。

鄭梨就是這個時候醒來的。

“噗,咳咳咳!”

一聲猛烈的咳嗽聲響起,鄭梨胸膛起伏,隻想將胸腔裏的水全部吐出來。然而身體黏糊且沉重,竟一時之間差點又讓她背過氣去。

見她清醒,陳大夫心裏長呼一口氣,又趕緊扒掉老夫人身上已經被浸濕的灰。

卸掉了重負,鄭梨斜過身去,又像要咳出肺似的,爆發出一陣咳嗽。

秦紫蘿顧不得鄭梨滿身的白泥,上前蹲下,關切地替她拍拍後背,柳眉微顰,“母親,現在是否好些?聽說您落水可把大家擔心壞了!”

母親?!

叫誰母親,我還是個黃花大閨女呢!

鄭梨眼含淚花,抬頭正要反駁,卻瞥見一眾人皆身著古裝,不遠處是一座小亭子,假山,池塘,古樸典雅,宛如走進蘇州園林。

這裏是……

那個小鬼所說的世界?

“祖母!我要去看祖母,你別攔著我!”鄭梨還沒從震驚中反應過來,就被一個穿著大紅的瓷娃娃撲了個滿懷。

秦紫蘿適時抓住了衝過來的韓百川,免得再給鄭梨造成二次傷害。

“川兒,別鬧,祖母現在還需要休養。”

五歲的小孩子可憐巴巴,卻也知道輕重緩急,立在一旁用肉肉的小手像母親那樣替祖母舒緩。

秦紫蘿轉頭細細問過陳大夫的建議,便安排仆役將老夫人抬回房間。

鄭梨任著眾人七手八腳的動作,隻覺得腦袋裏一團漿糊,仿佛被池塘裏的淤泥糊住了神經。

攤上這樣的事兒,加之這具身體上了年紀甚是虛弱,她隻感覺自己被人架了起來,便又昏睡了過去。

*

“喂,別睡了。”

識海裏傳來那個欠扁的小包子的聲音。

鄭梨幽幽轉醒,眼前是虛空一片,一個透明的小鬼頭在她的身旁飄來飄去。

原本的現代白色小西裝已經換成了月白的小長衫,頭上紮著一對總角,還有兩個紅色的係帶無風自動。

鄭梨翻了個白眼,憤懣地坐起身來,“你能不能選在一個不那麼抓馬的時候,我如果被湖水嗆死,你可再找不到我這樣的冤大頭了。”

想她鄭梨一個擁有大好年華的女青年,竟還能憋屈地在自家小區裏被高空墜物砸中,直接表演一個當場死亡!

靈魂瞬間飄蕩而出,看著自己的腦袋像西瓜般碎了一地,鄭梨簡直不忍直視。

天殺的,別讓她再回去,不然那個遭瘟的即使在監獄裏也見不到明天的太陽!

想起剛才暈倒之前看到的場景,鄭梨抬頭眼含戒備。

“這裏就是你說的那個世界?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呢?你們不會把她給殺了吧?”

當初被這家夥蠱惑,想著能獲得一次複活的機會,鄭梨便心甘情願答應跟他前來,如今卻是越想越心驚。

她不會是被什麼邪惡組織綁架魂魄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