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小勇為此都十分震驚，在最後的日子裏，他老在小玲玲麵前嘖嘖歎惜：“你說，現在的孩子，怎麼比我們那時候血性還要大呢？”
小玲玲說：“這就叫長江後浪推前浪！”這個案件轟動了臨河城，市長親自下令嚴肅處理。警察查封了王小勇的網吧，沒收了裏麵所有的財產，並罰了他五萬塊錢。網吧沒有了，房東卻不肯退還房租，他們當初簽的是三年的合同，預付了一年十萬元的房租，告到法院，官司倒是贏了，錢還是一分沒拿到。那個被殺孩子的家長隔三差五找上門來鬧，他們前前後後為孩子支付了喪葬費、撫養費等等將近二十萬元。最後逼得王小勇實在沒有辦法，給那個孩子的父親跪下了：“我管您叫爸爸行嗎？您老人家就放過我！”換來的卻是兩記清脆的耳光。小玲玲剛開始還比較強硬，試圖跟對方講道理：“大哥大嫂，你們的心情我們理解，可是，案子已經了結了，法院都判了，你們找那個凶手要去，別跟我們過不去呀。”那個孩子的母親是一個農村婦女，抹了把鼻涕，上來就撕小玲玲的頭發，小玲玲躲閃不及，被她硬硬地撕下兩綹，疼得眼淚都掉了下來。
“在你們這裏出的事，不找你們找誰？誰讓你們開這個狗日的網吧，誰讓你們讓那個天殺的進去？”女人歇斯底裏，連哭帶罵。可王小勇和小玲玲還是聽明白了，那個行凶的孩子的父母幾年前雙雙死於一場車禍，他和他年邁的奶奶相依為命。
“不跟你們要，我們跟誰要！”王小勇和小玲玲對望了一眼，彼此的目光中都寫滿了絕望。王小勇還下意識地想到了那個孩子年邁的奶奶，恐怕得知消息也活不成了。“孤兒”這個詞深深地觸動了他，他聯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並且下意識地回憶那個孩子的模樣，記憶卻一片空白。他隻記得那個孩子很冷靜地將匕首橫過來，割斷自己喉管的動作，非常準確、麻利，像是之前演練過無數遍。這讓他想起當年王老六殺鵝的情景，情不自禁地閉上了眼睛，血瀑如同電影院裏一麵黑一麵猩紅的幕布，從上至下，覆蓋了整個世界。
王小勇第二天醒來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殺鵝的王老六。他來到新開張不久的“正宗王老六燒鵝店”，這店是一座三層洋樓，很是氣派，門口大幅的招牌上麵還有巨大的王老六的頭像。門前停滿了各式的小汽車。
王小勇進去一問，傻了眼，這店居然和王老六沒一點關係。經理認識王小勇，招呼他坐。王小勇問他，既然跟王老六沒關係，怎麼叫“正宗王老六”燒鵝？經理指著那招牌，笑著說：“這是我們的注冊商標，受國家保護哩！”
王小勇找到老街上的王老六燒鵝鋪，灰白的牆上畫著一個大大的圓圈，圓圈裏圈著一個“拆”字。
王老六的老婆看見有人來，就說：“不賣了。”王小勇說：“我找王老六叔。”
王老六躺在一張竹子床上，在他老婆的幫助下，吃力地翻過身來，瞪著一雙暗黃色的眼睛，看了王小勇半天。
“我認識你，”他說，“你是從越南回來的那個當兵的，你的腿不是炸殘廢了嗎？”
他老婆在一旁說：“那是他哥，什麼眼力！”“哦，”王老六恍然大悟，隨後又問，“你來幹啥？是不是想來買燒鵝？我不做了。”
王小勇說：“連牌子都給人家了？”“你說啥？”
“我說新街上開了一家正宗王老六燒鵝店，生意好著呢。”“他娘的逼！”王老六的老婆突然站起來，跳著腳大罵，“我操死他祖宗十八輩！”“你歇歇吧。”王老六白了老伴一眼，顫巍巍地舉起手，指指自己：“我，”又指指外麵，“殺了他，”接著便搖了搖頭，“殺不了了。”
王老六掀起後背上的衣服，讓王小勇看，上麵一層米粒大小的疙疙瘩瘩，疙瘩上麵還裹著一層細細的絲絨。王小勇嚇了一跳：“這是什麼？”“鵝毛！”他老婆沒好氣地答道。
“我要是年輕的話，非殺了他……”王老六兀自絮絮叨叨。王小勇轉身就走。“回來，”王老六的老婆在後麵叫他，“你到底來幹啥？”王小勇頭也沒回。
小玲玲說：“你回來了？有個事跟你商量一下，我想把這套房子抵了。”
“隨便你，”王小勇麵無表情，“房子本來就是你的。”說著，扭頭又走出了家門。
王小勇走了，小玲玲就開始收拾家裏的東西，中午飯也沒做，簡單地吃了點東西就又開始收拾。下午兩點左右，有人進來了，小玲玲以為是看房的，就把門打開了。
“別忙活了，”來的是一個陌生人，“你男人跳河了。”小玲玲的腦子當時就有點暈，張口結舌地問了這麼一句：“我……我哪個男人？”
那人一愣：“你有幾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