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之後的世界，是什麼樣子的？
這是楊歡咽下嘴裏最後一口氣，想到的最後一個問題。
***
“老楊老楊，江湖救急！三缺一到我屋頭耍麻將，要得不？”手機剛接通，丁心那生怕楊歡耳背聽不到，跟開了擴音器一樣的方言就在屋子裏回蕩。
“要得，要得。”楊歡豁著一口沒了牙說話漏風的嘴，學著丁心那邊的方言道。
“好！你腳步搞快點！別日頭黑了你都還沒走到我屋頭！”
“曉得，曉得。”楊歡摁下掛斷鍵，不慌不忙的開始捯飭自己。
楊歡就這樣，在家不管怎樣邋遢，出門嘛，就很注意形象，變成鬼也不例外。
假牙，摁上；假發，戴上；拐杖，拄上；老花鏡，揣小包包裏。
得嘞，齊活！
楊歡拄著拐杖走出家門，順道扭過臉來把門鎖上，灰色的門牌上顯示著“冥府**市**鎮**村門牌438號”。
這是楊歡在地獄冥府度過的第六個年頭，入目的天、地、建築物、山川、河流、草木……均是灰撲撲黑黢黢的顏色，唯一的區別就在於是深灰還是淺灰或者是鍋黑。
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上麵的人口出生率急速下降，很多年輕人都喊起了“不婚不育保平安”的口號，去世的人想轉世投胎，且等著吧！
再加上還有各種關係戶走後門插隊投胎的，投胎變成了一件賊奢侈的事，沒點門路的普通鬼隻能在冥府排隊等待。
所以這就導致了冥府常駐鬼口的增加，還沒有投胎且得等著的鬼均由冥府統一登記“人”性化管理。
楊歡就是普通鬼中的一員，活到九十三歲高齡睡了一覺再也沒醒過來，無痛苦自然死亡。
死之前的那段時間裏還有生活自理能力，世界上最幸福的死亡莫過於此。
不遠處有一群年幼的小鬼在踢足球，他們靈活的步伐自然是楊歡這種老年人趕不上的，不過這也從側麵說明了一件悲傷的事情，這些小鬼離開人世的時候也就這麼大。
“老奶奶，讓一讓！”一道淺灰色的圓形影子以極快的速度朝著楊歡的腦袋砸了過來。
下一秒，楊歡周遭的景物就變了，旋轉、跳躍，我閉著眼……
等咕嚕咕嚕的聲音停下，楊歡才睜開雙眼——灰撲撲的草遮住了楊歡的視線。
楊歡熟門熟路的放下拐杖，緩慢的彎下老腰，雙手摸索著自己掉在地上的腦袋。
嗐，老胳膊老腿，真不禁碰，一碰就掉，還好，能撿起來安上。
很快楊歡摸到一個圓圓的東西，於是，楊歡不假思索的就把這圓圓的東西安在了自己的脖子上，結果視線裏還是灰撲撲的草。
“老奶奶，你的頭在這裏啦！”
楊歡感覺自己的腦袋被一雙柔軟的小手舉了起來，那雙小手把自己的腦袋放在了自己老樹皮一樣幹枯的手中。
“謝謝你哦，小朋友，你真有禮貌。”楊歡覺得這個小鬼真的好有禮貌啊，好可愛。
“不客氣，老奶奶。”下一秒自己脖子上的足球就被小鬼拔蘿卜一樣薅了出來。
“……”小鬼，剛才說你有禮貌這句話我撤回。
“踢球去嘍！”小鬼歡樂的聲音越來越遠。
等楊歡把真正的腦袋安在脖子上拄著拐杖往丁心家裏走時，本來僵硬的身體似乎更僵硬了，仿佛生了一層繡，走起路來有些關節都咯吱作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