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高原的一聲令下,各營步卒同時朝兩邊分開,露出梁雲龍的炮兵陣。
幾聲炮響在耳邊轟鳴,然後是大團白煙騰起,這是炮兵們在調教位置。剛開始炮聲還很稀疏,實心炮彈也沒能直接命中目標,要麼近在一箭之地,在地上打出一個不大的彈坑。要麼遠遠地射到河灘上去,河灘上全是白色鵝卵石,這下像是捅了個馬蜂窩,碎石尖嘯著在天空中劃過,重重射入人群。不管是金兵還是漢人俘虜立即被打倒了一大片。很多人都是被這些鵝卵石直接在身上射出透明的窟窿。
一片驚呼,河灘上的人都趴在了地上,幾萬人居然被這幾炮驚得失去了行動能力。這個時代的大炮雖然威力不大,但對後金這支已經被抽掉了精氣神的軍隊而言,卻是一種無比恐怖的威懾。
剛開始這幾炮效果出奇的好,但卻沒給阿巴泰的衝鋒部隊以極大殺傷。但隨著炮兵的著彈點越來越準確,阿巴泰的軍隊的傷亡開始以幾何級數的速度上升。
一排跳彈飛出,雖然能夠用肉眼目測到炮彈的飛行軌跡,可惜那東西實在太快,你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它們朝你一頭紮來,卻無力躲閃。
打水漂一樣的炮彈又低又平,刁鑽古怪地鑽進人群,帶起一大片人體的血肉。躲閃不及的後金士兵被滾圓的彈丸整個地帶起,叉手叉腳在空中亂舞。不斷有人被削斷手腳,躺在地上大聲慘叫。不但是炮彈,連帶起的殘肢和地上的泥土和石片都變成了殺人利器。
阿巴泰在部隊的前麵擺了一層刀盾手,這本是用來防箭和防長矛戳刺的。不過,在陳留軍的炮彈前麵,這些玩意就像是小孩子的玩具般不堪一擊。一顆跳彈平直地擊中一麵盾牌的正麵,那麵用牛皮和鐵片蒙皮的大盾詭異地扭曲,然後猛地炸開,化成漫天碎片。盾牌後麵的士兵固然被切成慘烈的碎肉,連身邊的幾個同伴也被直接腰斬,上下半身瞬間分開,前衝一米之後倒在地上。
可憐這些傷者並未死透,依舊大叫著,用手在泥地裏刨著,半截上身蟲子一樣向前蠕動。可惜他們的努力終歸於白費,後麵已經瘋狂的後金士兵踩在同伴的身體上繼續前進,腳上還拖這傷者的青灰色的腸子。所有的後金士兵都知道,隻有盡快衝到敵人陣前,同他們糾纏在一起,才可能擺脫這滿天飛舞的死亡尖嘯。
“敵人已經絕望,後退是死路一條,停在原地也是死路一條,也隻有衝鋒了。”徐以顯雖然已是久經沙場的老人,可眼前這空前殘酷的一邊倒大屠殺依舊讓他震撼。敵人雖然陣型鬆散,可剛才的跳彈齊射還是讓他們付出了將近兩百條士兵的性命。畢竟,梁雲龍一次性擺出了將近三十門大炮,這麼多大炮同時轟擊,效果自然好得出奇。這還是徐以顯第一次看到炮兵用這樣的方式蹂躪敵人,一刹那,他被這種強烈的暴力美學所征服了。
慘烈的叫聲,騰騰而起的火光和硝煙,血肉橫飛,頭上的烈日,無一不跳蕩著一股男人特有的血氣。
壯哉!
敵人的步兵開始加速了。
高原將搭在眉頭上的手掌放下,轉頭下令,“敵人快衝上來了,步兵準備。”
一個傳令兵騎馬衝到陣地最高處,手中黑色大旗連連揮舞,大聲吼道:“起!”
“起!”無數旌旗同時舞動。
“嘩啦!”一聲,上萬士兵同時站起身來,身上的板甲猶如一條奔湧的大河倒卷天際,泛起銀亮的光輝。森林一樣的長槍指向天空,組一片粼粼的波光。
沒有人說話,所有的人都同時用同一個動作放下麵具,隻將冰冷的目光衝麵具的縫隙裏投射出去,指向對麵如野蜂歸巢的金兵。
大風夾帶著河流的水氣和連日暴曬下的熱風衝密集的隊伍中吹過,發出各種各樣奇怪的呼嘯聲,這支雕塑一樣的軍隊像是活過來了。
“遠程大炮的殺傷力還是低了點。”高原還是有些不滿意,如果換成現代大炮,敵人隻怕還沒衝到麵前就被掃了個幹淨。可惜這是明朝末年,零傷亡的戰爭隻是他一相情願的想法。不過,麵對沒有騎兵,沒有炮兵的後金部隊,陳留今天的傷亡想必會少到令人驚詫的程度。再不可能重演濟寧和青縣之戰時的慘烈。
仿佛是聽到了高原的這一聲抱怨,梁雲龍的大炮緩了緩,得此空隙,後金五千人馬都大聲呐喊,瘋狂地朝前衝來。這五千人馬大多是滿八旗的勇士,其中還有不少白甲。一個個武藝精熟,悍不畏死。高原從望遠鏡裏看到一個後金士兵剛被跳起的碎石打斷了左手,可這個家夥強忍著劇痛,將那隻斷手別在腰上,依舊張著血盆大口衝來,一張黑臉因為疼痛已經變成無比地猙獰。
但等他衝到一定距離,厄運降臨。梁雲龍的炮兵換上霰彈,一聲呼嘯,大片霰彈閃著黑光四下噴射,那個剽悍的後金勇士身上標出七八道血柱,一個趔趄,被後麵的士兵撞到在地上,就再也看不見人了。
以前,高原和梁雲龍用山羊實驗過霰彈,一炮下去,山羊雖然沒有像被實心炮彈直接命中的那樣不成羊形,但身上卻全是乒乓球大小的彈孔,裏麵的骨骼和內髒更是被這灼熱的彈丸攪彈得稀爛。那個士兵即便再英勇,隻怕也活不成了。
可惜敵人也知道不盡快衝上去,大家都要死在這裏。在這個時候若潰退回去,隻怕沒人再有勇氣衝鋒了。在阿巴泰的強力彈壓下,後金士兵還是嚎叫著衝上來。這就不能不讓高原佩服他們的勇氣了,可惜,有的時候,勇氣並不能彌補裝備上的差距。
不知道是誰說過,戰場之上,唯武器論是要不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