洶湧的暗潮將思緒席卷,岸邊光禿禿的枝椏有渡鴉停留,窺探月夜的孤獨寂寥。
纏綿的情意絲絲縷縷縈繞,圈圈束縛纏緊,勒入血肉之中。
焚香半炷。
悵然的思緒微凝,喬惜從走神的狀態中回過神來。她垂眸望向空空的掌心,微微收攏五指攥緊了一些,好感受到些真實感。
晝錦堂的確沒有再用法身。
但是與她相擁時,似乎仍不願直視她的存在。就像是有所顧慮,但又不知他在憂心甚。
喬惜心裏隱約是有答案的。
隻不過她的腦海一片渾渾噩噩的,什麼也想不起來。而單手撐頰躺在她身側的男人魔氣收斂,俊美無儔的麵容冷若冰霜。
晝錦堂骨節分明的修長手指勾著一縷她的青絲,也不是在想什麼。
他不信緣。
也從不會信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狂妄傲慢的魔尊本就是與天鬥,逆天道而行。
他所作所為,本就是掠奪天道氣運。
生而為魔,遭遇的劫非比尋常。而晝錦堂也被天下記恨,有朝一日……若是,這世間眾生要他死,那便是孤身戰群雄。
必然顧不上她。
而自詡名門正派的那些修士,近日又要舉行討魔祭典,針對魔族開展肅清。
喬惜這被他嬌慣的美人,不該留在他身邊。
耽溺於此,隻會害了她。
晝錦堂閉了閉眼,低沉的嗓音未含半分情緒,冷酷到近似絕情。
“明日你就走吧,本尊命人送你離開魔界。”
喬惜聞言微怔。
直到方才還濃烈糾纏彼此氣息的人,怎能變臉這麼快?這魔尊當真是陰晴不定。
她還在尋思著。
晝錦堂卻閉了閉眼眸不再言語,他拂袖而去,徒留喬惜一人站在原地。
漆黑的天幕,一輪明月高懸當空。夜色深沉,寂靜到連蟲鳴鳥叫都不可聞。四周隻有風聲呼呼作響,月上柳梢,魔界暗流湧動。
喬惜側過臉,望向夜空中那輪皎潔明淨的圓月。心底隱約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卻又難以言喻。
而正道門派早已趁著夜色開始行動。
震蕩魔界上空的是數千靈寶的璀璨光輝,魔界的結界受創當即就發出鏗鏘錚鳴。仿佛有千軍萬馬奔騰而來,肅殺之意翻湧。
無數熱血正道人士湧入。
魔界中人頓時被驚醒,與其殺成一片。
已經等不及明日,剛才起身離開沒多久的晝錦堂倏然眯起眼睛,冷聲吩咐下人將喬惜帶走安置,便隻身迎戰為首那幾人。
到這時哪能不明白?
交戰之時鮮血飛濺,濃重刺鼻的血腥味幾乎將喬惜的神智剝奪。她隻覺目眩,腦袋隱隱作痛。
有什麼幾乎要衝破隔閡似的。
而被晝錦堂吩咐將她帶走的下人,看見無動於衷的喬惜不由焦急起來:“姑娘,您快走!”
摩羯上空的結界已然撕裂。
如猙獰巨獸張開血盆大口,湧入其中的正道弟子不計其數,這次他們是有備而來。
而在其中。
最為矚目的那道身影如芝蘭玉樹,著仙家道袍,眉目清冷淡漠;一雙鳳眸不含半分情,毫無悲憫之色。
喬惜隻覺這人眼熟。
下一瞬猝不及防,卻與那人四目相對。
仿佛來自靈魂的戰栗,那人在看見她的那一刻,呼吸驟然凝滯。隨即身影於原地消失,而擁著喬惜離開的那名侍從,也在下一秒悶哼著應聲倒地。
濃鬱的半仙靈力。
這過於純淨的氣息,對現在沾染晝錦堂魔氣的喬惜而言,是極為不適的。她下意識地就要往後退一步,然而一隻修長的手卻在這時探過來,攥緊她的手腕。
那隻骨節分明的手微微顫抖著。
卻用著像是要將她捏碎了似的力道,喬惜隻聽聞他顫抖的聲線。
“惜兒……莫要躲我。”
這聲音包含太多悲戚與哀傷,落入喬惜的耳畔,隻讓她心間猛然一顫。莫名湧出一種陌生又熟悉的感覺,可是她看著眼前的人,卻感到極為陌生。
而玉京蕭看著她完全陌生的眼神。
隻覺得,連呼吸都是刺痛的。
灌入肺腑的空氣是如此渾濁冰冷,他曾在悠久的歲月裏將她遺忘,可是道心上的裂痕卻日漸擴大,直到徹底粉碎之時——他想起一切了。
本以為會身消道隕。
卻沒想到重新睜開眼的時候,竟然會輪回到過去,還在浮宮,亦是曾經的修為境界。
他從未想過自己竟然還有彌補的機會。
那麼……喬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