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十六年,冬。
在臘月裏一個暖陽殘照的吉日裏,單家大少爺單成鈞和虞家的小女兒虞春遙成親了。
單家是陽城大戶,書香世家,祖上出將入相,到了單父這一代,雖然已無過去的榮光,依然維持著相當的氣派。
虞家是跑碼頭起家的陽城首富,有一整條街的鋪麵,還有兩艘跑南洋的貨船。
這兩家結親,排場自是不小,光是新娘子的嫁妝就抬了兩個時辰,吹吹打打熱鬧了一整天。
夜幕降臨後,臉色酡紅的單成鈞在幾位好友的護送下回到洞房。
房門一關,他便收起在人前的笑臉,幾步走到床邊,一把掀起新娘子的紅蓋頭。
在搖曳的燭光下,他看到了一個被驚得杏眼圓睜的小姑娘。
即使濃妝覆麵,也能看出她稚氣未脫,哪有半點風姿綽約的模樣。
單成鈞聽說,虞家教女用的是三從四德那老一套,已是看不起他們的迂腐。
此時見虞春遙被他嚇得連話都說不出,心裏對她更是厭惡,嘴上也不由得冷笑一聲。
冷笑過後,他一屁股坐在床上,一邊脫鞋,一邊不客氣的對她說:“我娶你隻是為了堵住爹娘的嘴,讓他們答應我去留洋。記住,你以後少管我的事,守好自己的本分。”
然後,他向後一仰,把兩隻臭腳一伸:“去,要盆熱水來給我洗腳。”
虞春遙不可置信的看著他。
這個一身酒氣、兩腳朝天、剛見麵就給她下馬威的人,真的是父親口中那個知書識禮、溫文爾雅的單家大少爺嗎?
為了今天的儀式,她一整天都端坐著,連口水都不敢喝,此時又餓又渴。
可她等了一天的丈夫掀完蓋頭,一句客氣話都沒有,先讓她去打盆洗腳水。
虞春遙在家也是被家人捧在手心裏寵的小女兒,遭到這樣對待,她當即就眼眶發熱,委屈得想哭。
可是想起娘在她出嫁前夜的叮囑——出嫁從夫,孝敬公婆——她想,自己總不能剛成親就挑丈夫的理,在這麼喜氣的日子裏,弄得大家都不開心。
她隻能忍氣吞聲,自己摘了花冠、脫掉吉服站起來,推門讓陪嫁的丫頭文香打水來。
單成鈞洗過腳,衣服也不脫,直接滾到床上睡了。
虞春遙看著鼾聲漸起的丈夫,紅著眼圈撿起被他扔在地上的蓋頭。
她走到喜桌前,沒滋沒味吃了幾顆花生桂圓,喝了杯冷茶,最後趴在桌子上,和衣睡下。
她累壞了,盡管心中苦悶,但一閉眼就睡著了。
……
第二天一早,管家在外敲門,請他們去堂前給公婆請安。
虞春遙和單成鈞沉默的洗漱更衣,一出門,單成鈞就快步走在前頭,把她遠遠的甩在身後。
家裏傭人不少,看到這種景象,交頭接耳。
文香看不下去,走在虞春遙身邊,低聲抱怨:“小姐,姑爺怎麼這樣?這不擺明了給你吃排頭嗎!他這樣不尊重你,這家的傭人以後還不有樣學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