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死七魄散,三魂滅,爛肉一堆,有口無言,冤屈難辨。
而我,能聽見屍體的聲音。
……
“手提胡琴隆咚響,測字算命我最強。
一算天上有月亮,二算海裏有龍王。
三算老漢有胡子,四算黃豆出豆漿。
寺院裏麵有和尚,深山老林有虎狼。
頭發長在腦殼上,太陽出來是東方......”
......
唱完一曲,花白頭發的老者用柳樹枝沾了餿掉的淘米水,在小孩頭上抖動幾下,蒼老沙啞的聲音緊跟著喊了幾聲:“去嘞!去嘞!”
而後拿了一張黃符燒化成灰,和在水中遞到小孩嘴邊,咧著嘴哄他:“來,娃兒,喝了,喝了就好了。”
小孩憋得麵如豬肝,死活不願開口喝這碗黑乎乎的符水。小孩的娘急了,掰開他的嘴,將符水“咕咚咕咚”灌進去,嗆得小孩哇哇大哭。
“能哭了能哭了!好了!”
一股酸味迅速彌漫,小孩咽了口水,狠狠打了個嗝,怯生生的喊娘。
“來師父真乃神人啊!”說話的是小孩的爺爺,他千恩萬謝,往來寧手裏塞了一個大紅包。
來寧半推半就的收下,叮囑和自己年紀相仿的老者:“記住,娃兒不哭之後,喂他吃些堿水豆腐。”
小孩爺爺連連點頭,又送給他一些雞蛋,來寧這才起身,拿煙杆戳了戳坐在人家窗台的女娃。
“走了,看什麼?”
“進城了。”窗台上的女娃兩眼望著街的那頭,直愣愣的盯著別家的土牆。
“啥?”
“前些天打贏的那個,進城了。”
來寧明白她說的是前些日子打跑了閬中陳大帥的新晉大帥。聽說那個大帥姓熊,和成都的熊司令有點親戚關係,得了助力,所以三天便拿下了閬中城。
這三更半夜的,除了公雞打鳴野狗發瘋,隻剩身後這戶人家小聲說話。閬中城早已進入睡眠,沒有一絲多餘的聲音。他並不在意女娃是如何聽到新來的軍閥大人進城的聲音的,拿著煙杆催促她:“管這麼多做什麼,左右待兩三個月,又被打跑了。”
這種事跟他們沒有一點關係,隻要命還在,該操心的就是柴米油鹽。
女娃跳下窗台,拍著屁股上的灰邊走邊道:“東城門那邊,聲音太吵了,我怕我今晚睡不著。”
“打起來死了那麼多人,能不吵嗎?”來寧從荷包裏摸出一個黃布包遞給她:“今晚帶著,過兩天找個和尚去那邊念念經,天天晚上這麼吵也不是個辦法......”
“端公找和尚,你也不怕砸了招牌。”
來寧教導她:“術業有專攻。”
“這家人給了多少?”女娃不再多說,轉而去摸他身上的紅包,嘖嘖稱奇:“這麼大一個紅包!來寧老頭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這家小孩白天貪嘴,吃了鄰居家幾口草魚,叫魚刺卡了喉。大人也是糊塗,到了半夜孩子臉快腫成一顆大紫葡萄才發現。來寧一番裝神弄鬼,實際上隻給這孩子喂了一碗醋。魚刺被醋泡軟,咽一咽便就下去了。
感謝費拎著響叮當的一大包,實際都是不值錢的銅板,這點錢請大夫是不夠的,請個端公綽綽有餘。
來寧不屑的掂量著紅包,嫌棄道:“還不夠幾碗酒錢。”
今晚沒有月亮,大街上隻有幾家商鋪門口掛著燈籠,街上吹著陰測測的冷風,兩人的影子在燈籠火光下長長短短,最後縮成一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