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仁陪著依瑪經香港後又回到了上海,華燈初上的上海繁華依舊,到處歌舞升平,依瑪走在熟悉的街上卻恍如隔世。
寶仁叫了輛人力車,帶著依瑪回到家裏。
寶麗看著依瑪胸前的那朵白花,突然感到如鯁在喉,說不出話來,雖然她早就知道有這一天,但真正麵對,卻遠沒有想象的那樣從容。
還好,母親已經站起來,招呼道:“寶仁呐,回來怎麼不提前打個招呼,好叫人去接啊。”
“好了,既然回來了,趕緊先休息一下,一會兒下來吃飯吧。”父親說道。
“是啊,先去休息吧。”寶麗終於保持著微笑。
待安排好寶仁和依瑪,寶麗借口還要處理一些公司的事務,匆匆走出家門。
來到黃埔江邊,她叫司機先回去,自己沿著外灘的馬路緩緩前行。
江風迎麵吹來,忍了半天的眼淚終於還是溢出來。我為什麼要流淚,我又憑什麼流淚,寶麗問著自己。
有恩愛的丈夫,有一雙可愛的兒女,有疼愛自己的父母,有友愛的弟弟妹妹,多麼完美的幸福人生,夫複何求。
然而何嘉熙的影子揮之不去,回想二十年前曾經深愛的翩翩少年,如今化為遠方一座孤寂的墳塋,這是怎樣的悲哀!
更可悲的是自己的悲傷沒有人能夠訴說,這才是錐心之痛,萬分的尷尬。忘了他吧,慢慢忘記他吧,不要自己徒增煩惱了。默默的擦去已經冰冷的淚水,寶麗走向公司的大門。
1947年的春天,對上海乃至全國的人們來說是災難性的,經濟崩潰,物價飛漲,到處人心惶惶。
動蕩的局勢使得趙家不得不開始把部分資產往香港轉移,寶仁和依瑪頻繁的往來於上海和香港。
香港的春天已經顯得有些燥熱了,滿城已是綠樹繁花。這一天,依瑪隨寶仁拜會完商會陳先生後,沿著一條石子坡路往回走,看到路邊角落的鳳凰樹開的滿樹鮮紅的花,讓她又想起了叔叔,不禁一陣心酸。快到清明了,還有機會去祭掃叔叔的墳嗎?
一個婦人領著一個小女孩遠遠的走來,小女孩一路蹦蹦跳跳的跟著婦人從依瑪身旁走過,她扭頭朝依瑪笑了笑,匆匆走過去。
依瑪猛的一驚,趕緊回過身看著那對母女,那女孩的眼睛如此熟悉。
是叔叔!沒錯,是叔叔的眼睛!
惠珍緊追上去,寶仁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在後麵大喊;“阿珍,你怎麼了。”
聽到喊聲,那婦人回過頭,依瑪頓時呆住了,這不是自己當年找遍重慶要找的那張臉嗎?
“嬸嬸,是嬸嬸吧,我是依瑪啊。”依瑪淚流滿麵的喊著。
“依瑪,是依瑪!你叔叔呢?”嬸嬸激動的看著依瑪。
依瑪已經泣不成聲,抓著嬸嬸的胳膊問道:“你怎麼會在這裏?當年你跑到哪裏去了,我們把重慶都找遍了,找不到你,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這麼久不去找叔叔?”
寶仁趕過來,一邊安慰依瑪,一邊向淑嫻做自我介紹。
嬸嬸淚流滿麵的看著依瑪說道:”我托人找了,可是沒找到。”
寶仁在一旁說道”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嬸嬸,你住在附近嗎?方便到家裏說話嗎?”
淑嫻搖搖頭,”我是在陳先生家做家庭教師的,住在陳先生家裏,不好往人家家裏帶人。你叔叔現在哪裏?他也在香港嗎?”淑嫻急切的詢問。
寶仁一聽,趕緊拉了一下依瑪說道:“那就先到我們那裏坐坐吧,我這就去叫車。”說完往坡下跑去。
“媽媽,我想回家。”女孩躲在後麵抱著淑嫻的腿。
這時依瑪才仔細端詳這個小女孩,長得真像叔叔,尤其是那雙水汪汪的眼睛,“是文文?”惠珍問道。
嬸嬸點了點頭。
“好漂亮啊,長得真像叔叔。”依瑪想去抱文文,可文文一個勁兒的躲她,依瑪隻好站起來,拉起嬸嬸往下走。
“嘉熙呢?他是不是又成家了?”淑嫻站在那裏,一臉疑惑的問道。
依瑪一聽,悲切的搖著頭,說道”嬸嬸,你怎麼這麼想呢?你知道叔叔心裏隻有你。叔叔去年這時候就不在了。你知道嗎?自從你不見了,叔叔整個人就垮了,身體很快就不行了,後來調到前線,同日軍作戰時被芥子氣毒害,去年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