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侃歸國的時候正是秋天。北方的天氣一步入秋天之後就冷得十分快,沈陽此時已經很冷,街上卻仍見有穿著單薄旗袍、披著大衣走在街上的女人,裸露的小腿纖細而動人。
吳侃自幼怕冷,見狀隻是搖搖頭,也不管平日裏在意的風度了,把手揣在大衣口袋裏就往家裏走。他這次回國回的低調,隻因偶然聽說大帥遭人刺殺身亡,大兒子張舟南接位,卻是示弱讓東北易幟。這局勢變化莫測,怕父親不安全,便急忙趕回。
這天變得如此之快,還記得前段時間收到家書時父親還在信裏寫沈陽太陽毒辣,卻不料這次回來就已是如此寒冷,雖然還隻是十月末,卻仿佛冬天已經悄然來臨。
吳侃加快了步伐,心裏想,怕是不幾日,沈陽還得變一次天。
在路上叫了輛黃包車,吳侃報了地名。許是每天拉車太寂寞了,車夫見吳侃眉目斯文,便忍不住開口搭話:“我看少爺剛從碼頭的方向過來,莫非是剛回沈陽?”
“對,今日剛回。”
拉車的師傅往前拐了個彎,順手抹了抹臉上跑出的汗,“嗨,我多句嘴啊,這時候就不應該回來!”
吳侃看上去還是斯斯文文的,但是眉毛已經皺了起來:“師傅何出此言?”
“哎,少爺你是有所不知啊。”這車夫卻是因此打開了話閘子,“如今這大帥一死,東北儼然成了一塊兒肥地了,少帥縱然示弱了,但是啊,這上麵的人多疑,遲早會來收拾東北這片兒地。哎,隻是不知……喲,到了,少爺。”
剛想繼續聽的吳侃抬頭一看,不覺間的確已經到了自己家的院子了。他給了車錢之後,想了想,還是提醒這個車夫:“師傅,慎言。”
他見天氣冷,想了想,又多給了車夫一個銀元,車夫此時哪裏還管他說了什麼,隻覺得自己遇到了貴人,連連點頭:“誒!”
吳侃看他的樣子就知道沒有把自己的話聽進去,他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進了院子。
萍水相逢,在這裏自保都難,能提醒就以仁至義盡了。
太久沒回,開門的小廝是新來的,不認識他,還以為是又有什麼人來登門拜訪,正準備去通報管家,好在旁邊有個認出吳侃的小廝忙叫住了他:“是少爺,是少爺回來了!”
吳侃哭笑不得。
好一番折騰過後,吳侃才把行李放了去見久未謀麵的父親。
兩年前父親送他出國,因實在是來往不方便,這兩年沒有回來過一次,與父親一直都是書信來往,如今雖是倉促歸國,但也是學成歸來了。這兩年他也長高了些,此時忍不住想告訴父親這幾年來自己的長進。
卻不料吳澤見到他的第一句話就是:“混賬!”
本還想著如何向父親說自己回來緣由的吳侃登時楞在原地。
吳澤見他不說話,有些呆愣的樣子,心中更是生氣,語氣也越發重了起來:“你回來做什麼?我費盡心思把你送出去,讓你遠離這裏,結果你不打一聲招呼就回來,你是長大了,要反了天了?”
吳侃隻覺得手腳發冷,艱難吐出兩字:“父親……”
“別叫我!你怎麼就不懂我的苦心呢?”吳澤很是痛心疾首的樣子,“你母親最大的願望就是你能平安,我打通關係讓你去那邊,讓你衣食無憂,不就是讓你別回來了麼?”
吳侃很少見這樣失控的吳澤。
記憶裏父親雖從商,但是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濃濃的書卷味兒,和溫柔的母親十分相配,兩人從未吵過架。吳澤唯一一次情緒失控是因為母親病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