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七月十五,江北刑場。

煙雨濛濛,驟雨漸歇,天空依舊烏雲密布,雷聲滾滾。

刑場的正中央,十幾名死刑犯跪成一排,等候槍決。

這次的死刑犯與以往有所不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江北軍閥霍離霍大帥的軍師謀士,阮敬行背叛霍離,私下通敵至江西軍政府,泄露江北機密,全家處以槍決。

所以,這不僅僅是槍決,也是滅門。

這陣子,雨下得更大了,淋得渾身濕透。

阮雲笙抬起肮髒的小臉兒望著遠在十米之外的挺拔軍姿的霍塵梟,她嘴角的笑意似演繹著所有希望的終結。

那一年,阮家三小姐心悅於霍家三少爺霍塵梟,情投意合,郎才女貌。

那一年,年少輕狂的三少爺允諾一生隻愛阮家三小姐一人。

後來,在十六歲的阮雲笙生命盡頭站著的人,也是他......

濕鹹的淚珠混雜著雨水,讓她無法順利的閉上雙眼。

十三個死刑犯,十二個家人。

“預備!”

十米之外,士兵齊刷刷的舉起槍支,準備行刑。

“等一下。”一直沉默的霍塵梟突然開口。

那一刻,阮雲笙以為是一線生機,不曾想是最後的深淵。

霍塵梟換下了槍指阮雲笙的士兵,拿出了自己所獨有的手槍,對準了十米開外的阮雲笙。

阮雲笙根本看不清遠處霍塵梟的神情,回敬給他的就隻能是跌落至穀底的微笑。

或許對於阮雲笙來說,看不清就是幸運的。

“預備!放!”

伴隨著雷聲滾滾,十三聲齊鳴的槍響,倒了阮家十二個人,唯一留下的是阮雲笙。

百發百中的霍塵梟竟然空了槍......子彈從阮雲笙的耳邊擦過,擦傷了她的左耳。

阮雲笙跪著的膝蓋下,蔓延著家人的血水,隨著大雨的衝刷,血水越漫越廣,血流成河。

前一秒,是臨近死亡的絕望,後一秒是親眼目睹了阮家十二口的慘狀。那一刻,阮雲笙徹底崩潰,所有的一切都為之破碎,撕裂......

刑場上,是她淒厲悲慘的嘶喊聲,阮雲笙所有的理智都隨之淹沒在腦海,隻剩下了瘋狂。

她發瘋似的一陣狂笑,越笑越瘋,越笑越滲人。那個曾經明豔似玫瑰的阮家三小姐不複存在了。

她的意識漸漸淺薄,身子一點點倒下,最後埋葬在她眼底的身影,是那個她曾愛入骨髓的霍塵梟。

半個月之後,南山瘋人院。

“霍先生,阮小姐的大腦應該是曾經受到過強烈的衝擊,致使阮小姐現在的腦中根本沒有一個完整的意識形態。”

這位給阮雲笙診斷的外國醫生,是西洋最著名的精神外科教授,卡達爾。

霍塵梟一身黑色西裝,身姿俊逸,雙手插兜盯著病房裏行為瘋癲骨瘦如柴的阮雲笙,半天不語,滿眼漠然。

他宛若天上的神,她猶如地獄的鬼......

他似乎早已不記得阮雲笙之前姣好的模樣。

那日刑場事後,她就變成了這個樣子。

霍塵梟的目光逐漸柔和了些,問卡達爾:“她還有救嗎?”

“霍先生,這種病人除非她自己解開那份心結,不然的話靠著當下的醫療手段,恐怕是難上加難。”卡達爾深深的歎了一口氣:“不過話說回來,若精神病人的自我調節能力真的能承受經曆的一切的話,就不會瘋了。”

卡達爾的一席話,瞬間給阮雲笙套上了“死刑”。此時的阮雲笙在病房裏還傻乎乎的笑著。

“那如果她好轉了,還會有記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