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五,建業城的秋天比往年要來的更早些,此時秋菊已經開過一茬,第二茬也隨著一陣細雨落了大半,給整座城市暈了層衰敗的黃。

朱雀街因有專人打掃的緣故,殘菊大多被掃至道路兩旁,餘下的也被車轍碾成了末。

車轍一直延伸到街尾的刑部大牢,刑部大牢一改往常門可羅雀之態,罕見的停了三四輛馬車,主事老羅正畢恭畢敬的站在門口引路。

“洛陽王殿下,楊將軍,下官已經按您吩咐準備妥了。”

“前頭帶路”

當先那人須發皆白,穿一身石青色四爪蟒袍,麵容消瘦,顴骨高聳,一看便是不苟言笑的主:“早先聽聞豫王之妻刻薄尖利,今日便讓孤好生開開眼界。”

恰似陣秋風吹過,桂樹枝頭窸窸窣窣的又掉了一地黃花,羅叔在冷風中打了個寒顫,被凍得頭皮發麻。

他曾聽人說過,榮親王殿下是這天下最冷漠之人,他一直好奇與自家王爺誰人更甚一籌,今日一見果真甘拜下風。

“走吧,前頭帶路。”與容親王相比,身著白甲麵帶微笑的金陵衛楊玄就算得上是如沐春風了。

可羅叔把頭垂的更低了,隻低聲應了句是便默默領著他們走下地牢。

地牢昏暗潮濕,不僅牆角長滿了苔蘚,甚至偶爾能瞧見蛇蟲鼠蟻飛速爬過,隻不過在這麼個充滿灰色調的地方,卻在地牢深處藏有一襲紅衣。

她穿了身石榴色金絲牡丹百褶裙,腰肢纖細盈盈可握,手腕被繩索捆住吊在高台,任由漆黑墨發披散垂下,把整張俏臉完全遮住。

羅叔屁顛跑到那女人跟前諂媚一笑道;“夫人,有貴客來看望您了。”

江微蕊朦朧睜眼,瞧見映入眼簾的是這幅醜陋麵孔,氣的狠狠啐了他一臉。

“除了豫王殿下,我誰都不見。”

嫁入王府三年,江微蕊大半時間都泡在後院寵柳嬌花,鮮少外出社交,就連唯一的手帕交也在今年早春被逼著遠嫁塞外。

既然來者不善,那又何必要見。

榮親王跨過牢門,目光灼灼的盯向她:“江微蕊,你可知罪。”

她粲然一笑,刹那間這方天地仿佛遍地開滿牡丹,姹紫嫣紅一片。

“全然不知。”

她是王府最不受待見之人,與陸知遠成親三年卻無夫妻之實,外人都念她是蜀川來的毒婦,晦氣不祥,是以她甘願待在閨房不爭不搶,專心伺弄花草。

這本就是樁政治聯姻,嫁入王府也僅僅是為了大明皇帝的一句金口玉言,結姻親以保全家族。就她這樣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女流之輩,能犯下什麼滔天大罪?

“你通敵賣國,為蜀敵竊取我軍情報,害得二十萬將士屍骨無存,現已證據確鑿你竟還不認罪?”

榮親王額間皺成道川字,凹陷的兩頰無肉回響,使他的聲音帶著股金屬般的冰冷質感。

“謔,這罪名夠重”

她眼神固執的熠熠生輝,昂起頭盯著老王爺一字一頓道:“可我不認!”

“爾等既想害我,何患無詞。”

“放肆!”

楊將軍看著兩塊硬骨頭隔空對峙,不由得歎了口氣。他走到江微蕊身旁,替她略微寬鬆手腕繩結,隻見繩結下血肉模糊成了一片。

“何苦哀哉,你苦苦挨著不肯認罪,又是在等什麼?”

江微蕊看向眼前白甲將軍,意識逐漸恍惚:“三年前微蕊帶著十裏紅妝從蜀都嫁入豫王府時還是楊將軍帶兵護送,沒想到今日又見麵了。”

“唉,江小娘子聽某一句勸,不用等了,他不會來的。”

看著相比三年前依舊消瘦卻愈發倔強的女子,楊將軍還是硬不下心與她講實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