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林簡枝猛然起身,白皙柔潤的麵龐被冷汗浸濕,眸中滿是驚魂未定。

“郡主可是又夢魘了?”坐在榻下昏昏欲睡的梨歲被驚醒,趕忙溫聲詢問道。

是,她又夢魘了。

自春宴以來,林簡枝便夜夜難寐,隻要一閉眼腦中便浮現出她遭堂妹淩虐,被所愛背叛的淒骨場麵。

夢裏是元慶十年,林簡枝查到了一些線索,在去京城的馬車裏慶幸著自己有機會證明其父冤屈。

可一陣迷香襲來,再醒時她已身處地牢,日日受著錐心刺骨的極刑。

直至半月後的某日,昏暗的牢中閃過一絲火光,她以為是羅暮來救她了。

不料,等來的卻是她的堂妹林嘉菀。

林嘉菀一身華服,款款向她走來,用最柔婉的語調吐露著最殘忍的真相。

那天,林簡枝聽盡了世間所有的肮髒不堪。

原來,自她到樾城的那一刻起,悲劇就已被寫定。

她身體孱弱,是因為林嘉菀收買了她的侍婢桃年,命其在補湯裏偷偷下散神丸,這一下便是五年。

從此她手不能提,肩不能扛,在尚武的躍國變成了徹頭徹尾的廢物。

她父親的死,是因為勘破了丞相不為人知的肮髒,遭其陷害,背著通敵叛國的罪名含冤被斬。

她的母親,聖上一母同胞的皇姐,大躍曆代最尊貴的長公主因此殉情。

而她所愛之人,竟是殺父仇人的長子羅暮,此前所有的情愛皆是泡影,她求來的賜婚聖旨終成荒唐。

……

林嘉菀看著林簡枝的眸一點一點變得灰暗無光,便笑得愈加瘋狂。

又過了不知多久,林嘉菀將她帶出地牢,直抵京城。

她聽到百姓的高呼呐喊,在嘈雜中拚湊出隻言片語,他們說的是“新皇威武”。

皇宮內,大殿上。

她看到了百姓口中的新皇,是羅暮。

他高高在上,矜貴無雙,淺笑著賜林簡枝筆墨,命她對著一字排開的人頭,在史書上親自書寫先皇莫須有的罪名。

左邊的是皇祖母,中間的是先皇,她的舅舅,右邊則依次是皇後等皇族中人……

林簡枝顫著手,目眥欲裂,寧死不從。

她被眾臣冠以前朝餘孽的稱號,午時三刻於城門前問斬。

刀起刀落,她竟沒死。

一個身披鬥篷,戴著麵具的男子將她救走。

林簡枝被他擁在懷中,看到了匿在鬥篷中冷硬的衣角。

墨色金絲繡雀錦衣,那是閻雀司司主無二的榮寵。

他帶著她一路南下,躲避追殺,受傷無數。

直至那道山崖,退無可退。

一把長矛貫穿二人的胸口,數月時日,他開口說的第一句話便是“抱歉”。

她怎會怨他?

林簡枝輕撫上他冰冷的麵具,將其緩緩摘下,這回他沒反抗。

麵具下是一張熟悉的麵孔,那未闔上的鳳眸自眼角落下一滴清淚,竟是他。

魏傾行,阿行……

本不該如此的。

鮮血自林簡枝嘴中湧出,她抬眼望了望天,一片雪落入她的眼中。

“六月飛雪,抱屈銜冤啊……”

黑暗的盡頭,她隻聽到一聲清幽蒼老的長歎。

林簡枝閉了閉眼,感念天不負她,給她一次回到四年前從頭來過的機會。

這回她定要報仇雪恨,石赤不奪!

“郡主,您該喝藥了。”

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林簡枝偏頭看去,來者是桃年。

“桃年,你怎不敲門便進來?”梨歲對這個新來伺候郡主的侍女怎麼也喜歡不起來,總覺著她不懂規矩又心機深沉。

“奴婢怕藥冷了,所以有些冒失,還望郡主恕罪。”桃年本未將梨歲放在眼裏,可當她抬眸觸及林簡枝漸沉的神色時,便立馬下跪認錯。

瞧瞧,多安分守己的模樣,簡直叫人不忍為難。

若非林簡枝重活一世,還真要被她這些表麵功夫給騙了去。

“起來吧。”林簡枝心下一陣冷笑,看向桃年端著的湯藥淡淡開口,“你手裏端的是什麼?”

桃年見林簡枝並未為難她,便鬆了口氣,笑著解釋道:“這是您日日喝的補湯啊。”

“哦,是嗎?”林簡枝眉梢微挑,拿起湯勺舀了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