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奚霧回頭,仍是一片黑暗。
她抿唇,試探性地問道:“阿春?”
對方腳步一頓,隨即又繼續。
“我的邱郎是不是死了?”
黑暗中阿春的聲音格外輕柔,薄奚霧暗自鬆了一口氣。
“死沒死你不是最清楚嗎?”薄奚霧伸出兩根手指將木桶旁的衣服夾起,甩在聲源處。
這些衣服就是阿春用來喬裝成男人的證據。
“我殺了邱郎?”阿春歪了歪頭,語氣無措的問。
薄奚霧察覺到不對,於是反問道,“你失憶了?”
“邱郎現在還活著嗎?”
薄奚霧在現代和不少老奸巨猾的商人打過交道,幾乎立刻就領悟到,對方想讓她順著話說出“邱郎已死”。
為什麼?難道她說出這句話就能宣判邱郎的死亡?
薄奚霧銳利的目光在黑暗裏不需要偽裝,如鋒利的刀片般剮著黑暗裏模糊不清的阿春。所有的疑點此時從腦袋裏冒出來,被這個想法彙聚到一起連成線。
啊,原來如此。
薄奚霧勾起嘴角,頭一次覺得成年人不愛打直球,彎彎繞繞的說話方式也不錯。
“阿春,你手裏拿著的工具先放下吧。畢竟,我不是邱郎。”
阿春腳步徹底停下來。
黑暗裏薄奚霧看不清阿春的臉,但完全可以想象,那必定是帶著滅頂般絕望的神色和臉頰上無法控製的眼淚。
薄奚霧穩重的聲音與阿春形成鮮明對比,她緩慢說道:
“這個故事最大的疑點,就是你要尋邱郎,而他從頭到尾都沒有出現過。不僅如此,邱郎沒有全名,沒有樣貌,沒有露過一次麵。阿春,這個你幻想出的角色真的存在過嗎?”
薄奚霧不等阿春回應,對一頭霧水的青藤說道:
“我們從開始就錯了,這根本不是困陣,而是幻陣。”
青藤回話倒是很快,[這是你經曆過的場景?那你不早說。]
“這才是這個陣法的關鍵,我根本沒有經曆過或是見過這個故事。”
[那這怎麼可能是幻陣。]
“幻陣的主角根本不是我,要找陣眼的也不是我。簡單來說,這是阿春的幻境。”
“還記得我們第一次重置嗎?阿春喊著邱郎撲向我,被我閃了過去。我一直以為重置是因為沒有順應劇情,但是現在我明白了,我在這個幻陣裏扮演的就是邱郎的角色。我當時說了\u0027我不是邱郎,也不認識邱郎,更不願意幫你尋找邱郎\u0027,導致她的幻陣提前結束,才會進行重置。”
[我們誤入了阿春的幻陣?]
“誤入?”薄奚霧冷笑,沒有與青藤腦內交流而是直接說出口,“我以為我進入了困陣,但這不是她想要的。阿春想讓我成為幻陣的重要卻不存在的角色——邱郎,因為這個幻陣的陣眼就是\u0027邱郎\u0027。邱郎不存在,意味著陣眼根本不存在,她會無止境的被束縛在這個幻陣。”
“所以如果我說出\u0027邱郎已死\u0027,代表我真正進入到幻陣,並接受了我的身份“邱郎”。那麼隻要我死了,陣眼破了,阿春就能出去。”
“是這樣嗎?阿春。”
“哐當”某種鈍器落地的聲音,薄奚霧對麵傳來重重的呼吸聲。
[就算是這樣,我們要怎麼出去?]
“我們根本沒有進入過幻陣,不需要糾結怎麼出去。當我意識到這個幻境不屬於我這一點的時候,真正的場景就會出現。”
“我倒是想知道,是誰在屬於我的困陣上疊加了一個其他人的幻陣,為了增加難度?”
這也是帕子消失和靈力減少的原因。從頭到尾幻陣的場景一直在就地變換,是因為困陣的限製讓她隻能在周圍幾步裏行走。而她的帕子是死物,直接透過幻陣掉入了困陣裏,所以消失不見。
阿春要拉人入陣,而她恰好以為自己入陣,雖然陣法不同,但稍有不慎就陷入混亂中。
嗬,這是被人擺了一道啊。
薄奚霧抬頭,冰冷的視線望向一片虛無,含笑的嘴角抿成直線,渾身散發著似乎無論獵物在哪都被鎖定的危險感。
“幕後主使,看的可還滿意?”
空氣開始散發著柔和的白光,幻陣像幕布一樣從周圍開始化成小粒子消失。先前掉落在地發出聲響是一把斧頭,可想而知,如果她沒有意識到一切肯定會被阿春追著砍。
薄奚霧抬頭看向阿春,她滿臉是淚,卻像被人遏製住喉嚨一樣說不出話,像渴死的魚一樣徒勞的張大嘴巴。眼睛裏是求而不得的徹骨瘋狂,但細看卻不是因為被薄奚霧拆穿意圖的羞惱,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崩潰感。
就好像失去神明的信徒,在淪為廢墟的神殿裏不敢置信。
薄奚霧不解,想看的更仔細些,阿春卻已在她麵前化為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