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棗紅色的高頭大馬,疾馳在京城的長安街上,馬背上的少年郎單手持韁,腰間挎著一把卷草紋金銀細裝的黑色橫刀,豐神俊朗的麵容卻滿是焦急,他嘴裏不住的呼喝馬兒加速,過往行人紛紛驚叫著避讓躲閃。
“籲”,林藪春勒韁急停在若大門庭的府第麵前,府門上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是蒼勁有力的四個大字—“林國公府”。
這塊先帝親筆題字禦賜的匾額,哪怕是在京城,往街上丟下一顆石子就能砸倒一堆貴胄官宦的寸土寸金之地,也統共不過三塊而已。
她撩起錦袍,利落的翻身下馬,拎著藥包快步跑向府中內院,“三娘子安。”所經之處遇上的丫鬟仆役都紛紛停下行禮,她也無暇理會。
身為國公府的娘子,如此不淑女的做派,卻並無人覺得奇怪不妥,畢竟京城之中誰人不知林三娘子從不是什麼大家閨秀。
她不僅騎術精湛,就連武藝也是與郎君們不相上下的。
林藪春小的時候就愛舞刀弄槍,當時她祖父老國公見她頗有天分,又肯吃苦,更是因此十分喜歡這個孫女,整日的將她帶在身邊教她。
後來到了該知禮上學堂的年紀,她的父親雖極力反對給她請武術教習,可架不住林藪春拉著祖父和姐姐一起求情說項,父親也隻好點頭。祖父便變本加厲給她請來無數好手,更是時有當朝大將來指點一二。
她從不因是女子之身就對自己放低要求,學的都是真刀真槍,上陣殺敵的好本事,就連一生戎馬,素來嚴肅的老國公都曾誇她:“茶茶若是兒郎,我林家何愁香火無繼?”
林藪春急急跑回自己與母親所住的萱草園,向屋內大聲喊著“醫官,藥來了。”
萱草園不大且地處偏僻,雖說被主人收拾的井井有條,充滿野趣,卻仍舊與富麗堂皇的國公府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屋裏藥味極重,她將手裏的藥遞給丫鬟吩咐她仔細煎好,連口水也來不及喝,就趕忙跑到床邊查看重病在床的母親。
林夫人如今不過三十過半,一雙手卻半點兒不像似京中貴婦般膚如凝脂,甚至上麵還有多處硬硬的老繭。
她麵色蒼白,聽見女兒的聲音才勉強的撐著睜開眼睛氣息奄奄的回答“茶茶,阿娘應該是陪不了你多久了,日後你要好好的..”
林夫人雖是正妻,卻是繼室,這地位自然就低了一等。再加上出身農家,更是為京中的上流圈子所不齒,連帶著女兒林藪春也被排擠輕視。
而她同父異母的姐姐,便是林國公府的嫡長女,林夭桃。
林夭桃如今也安靜的坐在一旁侍疾,她眉若細柳葉,口若含朱丹,當真是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任誰來了看了也不得不讚一句大家閨秀。
林夫人用盡力氣回握住女兒的手,又向一旁的林夭桃顫顫巍巍的伸出另一隻手。
“大娘,我出身不好又身體羸弱,實在不是一個好母親,進府這些年,多虧有你了。”林夫人才說不過兩句話,便止不住的喘起來。
林藪春趕忙為她順氣,林夭桃也忍不住落下淚來。
林夭桃急切的搖搖頭,“阿娘,您別這麼說”,她的生母生下她就難產而亡了,她自己也落下了病根。
夫人待她如同親生,總是溫柔的關心照顧她的生活起居,妹妹也與她十分親近,有了她們,她枯燥乏味的生活才多了一絲色彩,又哪裏有什麼對不住她的呢。
“我走後,便隻餘你們姊妹倆在這吃人不吐骨頭的府中相依為命了,你們年紀都還這般小,教我如何放心的下啊”林夫人將姐妹倆的手疊放在一起,眼角滑落一滴淒苦的淚珠。
林國公府人丁不算興旺,老國公一生隻得兩子,林藪春這一輩更是一個男丁也沒有。她們的父親林孝遠和二叔林威表麵上看似和睦,實則暗流湧動。
好在老國公有先見之明,還在世時就當著族中長輩們的麵下令將府上的中饋交給當時年僅十四的林夭桃。
再加上林夭桃的生母是清河崔氏,她從小的教養照顧都是由外祖家不遠萬裏派人來。
若不是手握財政大權,再加上有忠仆保護看顧,她們娘仨如今怕是早不知道在哪了。
“阿娘,
別說這樣的喪氣話,您一定會好起來的。”林藪春將煎好的藥端過來準備扶母親起身,林夫人卻輕輕的將她手裏的藥碗推遠。
林夫人此生最後悔的事莫過於入了這林國公府,她本是鄉間一隻自由自在的野雀,卻因情愛把自己關進了這金鳥籠,從此再不得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