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華那小老兒估計要被氣得生生掰斷一根尾巴咯哈哈哈!”書蟲落井下石地附在於玄機耳邊聒噪個沒完。
“什麼水澤之神,我沒聽說過。淵藪?我方才問了問書裏的小妖,都說不熟……”書蟲嘲笑道,“就那臭烘烘的泥巴地還有神呢?什麼癩蛤蟆都想吃一口天鵝肉了!看我們家小狐狸好欺負不是!”
雖然他愛說些廢話逗弄人,但其實心裏早已把小狐狸歸為了自家的一份子。
於玄機沒接話,看著興致勃勃地在集市上到處溜達的小狐狸長歎一口氣。
“玄機!這個五文錢!我們買多一點!”小狐狸回頭,頭上紮了一塊粉色的頭巾,蓋住了耳朵,臉色紅撲撲的,蒲桃般嬌豔,看起來就像最尋常的凡間的小娘子。
“噯!這就來!”於玄機快步趕上去,手裏拎著一大堆大小姐方才采購的小吃美食、衣服鞋襪。
懷裏又多了幾把綾羅小扇。
伯漁縣雖然是個地圖上都沒有名字的小縣,但因為四通八達而人口眾多,格外繁華。
集市上除了時令的果子花卉還有各地的新奇玩意兒。
於玄機望著招展的“杜”字酒旗搖了搖頭。
怎麼可能是杜家酒肆呢,這世上姓杜的人可多了去。隻是遺憾當初沒有丟下個口信,匆匆一別,估計今後難得再見。
雇了幾個腳夫幫忙送東西,於玄機打發了小狐狸回蘆葦蕩,自己在伯漁縣打聽。
她換了身不起眼的灰撲撲的交領麻衣,腰上綁了布帶,腳底墊了鞋墊,黏了胡子。
故意駝著背,縮手縮腳,看起來就是個平平無奇的文弱中年人。
“請問大哥,我想混口飯吃,能不能幫個忙帶上我,我力氣很大的!”於玄機刻意壓低了聲音,局促地搓了搓手。
一個壯實的大漢不耐煩地轉過來,挑剔地上下打量著她,上手捏了捏她的胳膊。
於玄機強忍著沒有一拳走過去。
“不是我說,你這胳膊,運一趟的功夫人家都走了三個來回。”大漢吐出了嘴裏叼的狗尾巴草,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會識字不?”
“額,會!”
“那就去梅府問問,前些日府上在招教書先生,去一趟不打緊的。若是能被選中,全家老小都不用愁了。”那位大漢字裏行間頗有些豔羨能在梅府當差的人。
“多謝大哥!”
又是梅府。於玄機一路上看到了許多牌匾上都刻著梅家的家徽,梅伯漁在在這伯漁縣美名遠揚,當得上一個樂善好施的“佛商”名號。
又去妓院裏蹭了壺酒,在人市裏打了個轉,於玄機發現了一點問題。
伯漁縣是二十多年前立縣。
可問起立縣之初第一批定居的百姓,卻沒有幾個人答得上來。有說是饑荒的流民,有說是洪水過後返遷的農戶,可問起最早的居民是否還能找得到,無人知曉。
就好像是——有一段曆史被人故意擦去了似的。
於玄機發現伯漁縣竟然沒有乞丐,沒有無所事事的懶漢,全縣老有所依幼有所養,好似一個理想中的桃花源。
可蘆葦蕩裏那些屍骨不是假的。
這些死去的人,難道就沒有親眷沒有相識嗎?為何好似沒有人記得他們也沒有人在意他們的死活?
許是在集市上呆的久了,一股淡淡的河腥味慢慢充斥了於玄機的鼻腔。
漁業興盛之地,腥味大本不足為奇,可於玄機覺得這腥味並不是從卸貨的漁船或是販魚的商戶那傳出。
她順著腥味去找源頭,夾道由繁華變得越來越安靜。
春雨微斜,水霧中那縷讓人無法忽視的腥味有點消散,站定在腥味最濃之處。
於玄機眼睫微濕,抬頭望去——《梅府》。
正巧一架馬車停在府門前,馬兒打了個響鼻。
下人掀車簾的掀車簾,撐傘的撐傘,車上下來的人身形都被遮住。
於玄機隻看見一雙著靴的腳,一瘸一拐,其實也不能說一瘸一拐,那人很是熟練地隱藏著腳上的缺陷,走路很慢,隻有一點點跛足而已。
於玄機本不是會刻意關注他人不足的閑人,但那雙腳下車的時候踩在一個跪地的小廝背上。
小廝起身時背上有一個模糊的腳印,馬車上是幹的,按理說不會濕鞋,除非他中途曾下過馬車,才會印下一個帶著厚厚的粘膩的黑色淤泥的腳印。
——這人去過蘆葦蕩。
在仆人的簇擁之下,傘下的人跨過比之尋常人家稍微矮一些的門檻進入梅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