掖庭,不光有因其親人犯事而坐罪的官奴女婢,也有因選秀時得天子青眼但又一時沒能受封侍寢的掖庭待招家人子。先帝在時,便有一位苦熬了二十年的家人子,最終因為先帝駕崩大赦後宮的關係被放出宮,彼時其已三十有六。
劉月玲就是如今掖庭待招的幾位家人子之一,她是泰興年間進的宮,如今已有十六年了。她也從最美好的豆蔻年華,蹉跎成了半老徐娘。這十六年裏她一次天顏都沒見過,反倒是太女殿下偶爾來掖庭視察的時候能遠遠看上一眼。
“劉姐姐,你這裏還有上次內侍局分過來的胭脂麼?能否借妹妹一點兒,你瞧我這妝容怎麼樣,就是差點兒胭脂點綴一二……”至今還在做成為天子嬪妃的美夢,門口的家人子比劉月玲還要晚四年入宮,對方是建興三年入宮的。
劉月玲也懶得勸她了,回屋將自己的胭脂盒拿出來給她:“今天是什麼好日子,你怎麼又開始打扮起自己來了?”甚至於還穿上了一年才穿一次的宮裝。
掖庭待招的家人子三年才得兩身新衣裳,平時雖然有家裏人送銀子進宮打點,也會送一些衣物首飾之類的,可這些東西在掖庭可不是你能保住的。家裏人送的東西送的華貴些,就要被人搶走,送來的東西差了點,又要被人嘲諷窮酸。
而成為家人子的日子一久,家裏知道你已經沒有希望了,就不會再給你送錢送東西讓你打點了。劉月玲看著孫茜衝自己道謝之後,便直接跑回了自己的屋,也不急著聽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左不過,就是什麼陛下又要宣召她了。
這些年來,劉月玲如何能看不出孫茜已經有些癡迷,說難聽些就是已經患上了癔症。她雖比自己進宮的時間要晚,可是並非一開始就是家人子的身份。
孫茜在大選的時候受封采女,雖然隻是個正八品,但好歹也是正經的嬪妃。隻可惜還沒等到她侍寢呢,就又趕上皇太後在宮中做法會,因此準許沒有侍寢過的嬪妃和家人子自請出宮,劉月玲選擇留在掖庭,是因為已經沒有親人。
孫茜選擇留下來,則是因為她有野心,一心想成為當今陛下的第二個皇後。
劉月玲坐在門口拿著繡繃將一塊粉色絲帕扣上去,固定好以後,拿起繡花針來在素淨的粉色帕子上開始繡花。她做著刺繡,並未注意隔壁屋子的動靜。
孫茜坐在桑枝木打的梳妝台前,照著鏡子正在一點一點撕下自己臉上的皮,這張皮覆蓋在臉上的時間已經太久了,完全撕扯下來,露出自己的真容時,孫茜居然還看呆了,她有多少年沒見過真正的自己了?
已經記不清了,沒有十年也有八年、九年了吧。
她摸出抽屜裏用來裝首飾的匣子,倒出裏頭的全部東西,摳掉夾層,取出一一把刀身薄如蟬翼的短刀,拿起桌子上的人·皮麵具來試了試刀刃,還利索著。
孫茜給自己找來了一身露肩的曲裾舞服,這套舞服用南疆獨有的紫蠶絲織錦而成,袖擺、裙邊以及領襟都用了碧桃花色的絹做封邊。封邊上點綴著一簇一簇的迎春花,裙身上旋轉而上的是一群姿態各異五顏六色的蝴蝶。
穿著這樣的舞服跳舞,能讓人感覺裙身上的蝴蝶都要飛起來了一樣。
此日正是三月初三,上巳節,最是適合郊遊踏春、祭祀宴飲的好時節。
先農壇,每年春耕祭祀大典都在這裏舉行,京畿各州縣的文武百官齊聚在此,辰時一到便聽到鼓聲敲響,臣工與百姓紛紛伏拜在地,聆聽著太女殿下宣讀祭文,又反複幾次祭祀儀式後,有宮人抬上今年準備的祭祀的五穀和三牲。
此外還有數頭黃牛被拉到先農壇,被分發給幾戶家中田地殷實又缺牛配種的農戶帶回去配種。這世上就是如此,人要生娃牛要配種,沒有小牛出生的話老牛老死了以後這農田怎麼耕作,荒地如何開墾?犁頭雖好,也要用牛啊。
春耕祭祀後緊接著就是親蠶禮,梁璽玉忙得馬不停蹄,直接在馬車裏換上了鞠衣趕到舉辦親蠶禮的桑田外的時候,馬車踉蹌了一下,差點兒讓人栽跟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