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暴風雨中(1 / 3)

三十四暴風雨中

“七下八上”,既七月下旬到八月上旬,是華北地區大雨、暴雨的多發季節。曆年來,防汛抗災是這個時期各級政府的重要任務之一。王天龍從鎮政府開完防汛抗災緊急會議後,騎上他那輛脆哪兒都響,就是鈴鐺不響的《永久》牌自行車往回趕。騎到磚廠大門口,他推著自行車走進去。

磚廠停了一個多月了,已沒有了往日的喧鬧,卻來了許多麻雀在這裏飛來飛去。有的落在大煙筒杆上“嘰嘰喳喳”地叫個不停。他走進磚廠辦公室的大院子,看見辦公室的門開著,大聲問道:“誰在屋裏呀?”

“我。”原磚廠保管員,現負責看門的胡洪超答應著從屋裏走出來。看見王天龍推著車子走進來,笑嘻嘻地說:“天龍爺來了,屋裏請坐。”

王天龍支好車子問:“洪超,你在屋裏幹啥嘞?”

他不好意思地說:“天龍爺,我沒幹啥。”

二人走進辦公室,王天龍看著滿地塑料條和編好的塑料小花籃問:“洪超,這是做啥用的?”

“天龍爺,你叫我在這裏看門,一個人怪寂寞的,就要了點兒這玩藝兒,學著瞎編個小提籃,消磨、消磨時間,又能掙兩毛子,弄兩個小錢兒花,一舉兩得就幹起來了。”他說著推開了西裏間屋的門,指著一大摞小籃兒讓王天龍看。

“洪超,你編這麼多有人要嗎?”

“有,不愁銷路,給專門收這玩藝兒的人說好了,到時候他們來拉。編一個能掙五毛多,聽人家說,心靈手巧的姑娘們一天能編二十多個,能掙十多塊錢。天龍爺不瞞你說,我眼下一天也能編十幾個,也能掙個十塊八塊的。”

王天龍看著他自豪的樣子,也深受啟發。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一個讓全村人都有事幹、有錢掙得遠大計劃,在他的腦海中逐漸形成了。他盤算著,如果全村有四分之一的人學會編的話,就有五百多人,按一個人能掙五塊錢推算,一天可收入二千五百多元,全年增加的收入就相當可觀了。他想到這裏也高興起來,笑呼呼地誇讚說:“洪超,你想的這個買賣不錯,投資又不大,家家都能辦。洪超,我給你商量點兒事你看行不行?”

“天龍爺,你給我客氣個啥?隻要我能辦到的保準沒問題。”

王天龍把自己準備發動全村搞編織的計劃和聘請他當老師,並負責銷售的打算,向他講述了一遍。他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自己有了出人頭地、光宗耀祖,受人尊敬的機會,擔心的是怕耽誤了自己的時間,影響到自己的收入。

王天龍為了打消他的顧慮,認真地說:“洪超你放心,老師不會讓你白當,代銷也不會讓你白幹,按率提成給你報酬,你看行不行?”

他不好意思的說:“天龍爺,給多給少不要緊,有那麼回事就行了。”

他倆達成協議後對磚廠的情況檢查了一遍,並要求他和胡占英在最近兩天內把影響排水的溝渠疏通好。胡洪超答應說:“天龍爺,你就放心吧!一定照你說的辦。”

當天下午王天龍邀請胡占禮和崔明軒騎著自行車,把所有路、渠、井檢查了一遍後,來到了胡希能的家,把鎮政府防汛抗災的會議精神和檢查到的問題,向胡希能較詳細地彙報了一遍說:“我建議召開一次村、支兩委會,集中傳達一下上級會議的精神,研究部署咱村的防汛抗災措施,爭取在一兩天內,做好一切應急準備。”

王天龍井井有條的彙報和紮紮實實的措施,以及那種一絲不苟的認真態度,科學嚴謹的工作作風,胡希能不能不服氣。但防汛抗災對他來說是老生常談,年年防汛不見汛,年年抗災不見災,早已麻木不仁了。於是不耐煩地說;“你們看著辦吧,沒啥別的事我盡量去參加。”

晚上九點鍾,關於防汛抗災的村、支兩委會,在村委會的辦公室中召開。胡希能沒有到,田翠花也被縣領導請去了。

王天龍簡單的傳達了鎮政府防汛抗災會議的精神後,提出了本村防汛抗災的具體意見和措施。

一、盡快疏通溝渠。凡影響排水的土坎立即挖通,墊平種上莊稼的,在做好思想工作的同時,也要盡快挖通。由崔明軒、胡占勝具體負責。

二、封堵井眼,加固井屋。全村十二眼機井,沒有井屋的把井眼封嚴,並墊高井台,防止水倒灌,把井給淤堵了。有井屋的該加固的加固,防止屋頂漏水或坍塌。由楊金玉、胡占兵辦理。胡占禮、孫喜前負責協調。各項防汛措施,要求在兩天內完成。

經過簡單討論,一致通過了王天龍的意見。二狗子胡占勝雖然不痛快、不順心,但是,領教過王天龍的功夫的他,也不敢尥蹶子、咋煞刺兒。

第一天各項防汛工作在幹部們的具體組織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可是,有的人就是不理解、不配合。連續幾年無大雨、年年防汛不見汛的現實,使許多人產生了麻脾思想、僥幸心理,總認為防汛工作是勞民傷財,瞎子點燈。尤其是那些把路邊排灌溝墊平種上莊稼的戶,更是一百個不同意,一千個不讚成,使疏通渠道的工作無法正常開展下去。

誰知胡希能的嗅覺比狗還靈,立刻叫人把孫喜前、胡占勝、胡占兵喊到他的家中麵授機宜。

胡占勝還真不含糊,積極行動起來,大步流星地向他的堂叔伯大爺胡希成的家中走去。胡希成著火的那塊麥地緊靠著路邊溝,早在三年前他就把溝墊平種上了莊稼。再加上今年莊稼長勢喜人,因此,他頭轉得像??鼓一樣,一百個不讚成。他一進門大聲喊道:“希成叔在家嗎?”

“占勝,你叔叔沒在家。”希成家回答說。

胡占勝又問:“我叔叔往哪裏去了?”

“我聽他嘟囔說,隊裏要挖渠嘞,不高興到地裏看看去了。”

胡占勝推過靠在牆上的自行車說:“大嬸子,我騎一下車子。”說著向村北蹬去。剛一出村,他就一眼看到了蹲在地邊上的他。

胡希成眉頭緊鎖,兩隻眼直勾勾的盯著路邊的一棵棵綠油油的玉米,心疼得直想流淚。胡占勝喊了兩聲“叔叔”他才回過神來。

“噢,二小來了,找我有事嗎?”

二狗子胡占勝沒有直接回答,卻誇著說:“叔叔,你的這片棒子長得真叫棒,畝產超過千斤絕對沒問題。可是……。”

“可是個啥?”

“可是有人就是不心痛,你說可惜不可惜?”

“唉――,可惜有啥法?”

二狗子胡占勝一看火候到了,立刻鼓勵說:“叔叔,你不會叫他們挖不成嗎?”

胡希成作難地說:“那能頂得住嗎?”

“有啥頂不住的?隻要你一帶頭準有許多人響應,人多勢眾,王天龍他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還有肯蛋的法?再說好幾年沒有下過大雨,今年也同樣,這是上頭說的錯不了。我要是糊弄你,我是王八孫……。”

“嗯――”胡希成用鼻子嗯了一聲。

二狗子胡占勝急忙改口說:“我是小狗。說真的,挖排水渠上級根本不同意,是他們幾個新官為了諞能瞎折騰。”

胡希成半信半疑的說:“是嗎?”

胡占勝雖然心虛,但還是爛韭菜強裝著說:“那還有假?不信的話,你可以親自去問一問俺老叔嗎?”

為了堅定他的決心,又煽動說:“剛才俺老叔開了幹部會,要求都去做好宣傳發動工作,到時候肯定參加的人少不了,你就放心地去吧!”

胡希成滿口答應說:“那好,我到時候準帶頭。”

胡占勝做通他的工作後,又去找其他人做工作,簡直忙得不亦樂乎。可是那個跟屁蟲孫喜前與他相反,從胡希能家走出來後,偷偷的溜回了自己的家。最近幾個月以來,他親眼看到胡希能的權威越來越小,人心越失越多,心眼也開始活動了。既得罪人,又沒好處的事他不會再幹了。

而那個?得翻不過身來的胡占兵上了洋愁,尋思過來尋思過去也沒有尋思出一個道兒道兒來,一賭氣背起藥筒子下地打藥去了。

水火無情。“咋辦?”王天龍認真地思考著解決問題的辦法。同胡占禮、馮一山簡單地商量後,決定召開一個小型座談會。被通知參加會議的多數人,是占用集體路邊溝的受益戶。

王天龍認真地說:“今天把幾位老少爺們請來目的隻有一個,那就是共商咱村防汛抗災的事。最近幾年來年年喊防汛、年年沒大汛的事實,使人產生了麻痹思想、僥幸心理,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但是,據專家們的可靠分析,今年咱們這個地區發生大雨、暴雨的可能性很大。因而,鎮領導再三強調要克服麻痹思想、僥幸心理,要求做好防大汛、抗大災的充分準備。……”

“我不信。”胡希成搶過話茬說,“聽有的幹部說上級根本沒有安排防汛抗災的事,是你們幾個村幹部閑著沒事幹,自己瞎折騰。”

“對、對、對,我們也聽說了。”有幾個人起哄說。

“鄉親們,我王天龍從來沒有說過瞎話,更不會假傳聖旨騙大家。鎮政府召開的防汛抗災會議我不僅參加了,還代表咱村村委會在保證書上簽了字、畫了甲。如果有人不相信的話?可以親眼看一看。”他說著走近櫃櫥拉開門,從裏麵拿出一張蓋有夏官鎮政府大印的紙來,遞給胡占禮說,“你拿過去讓大家看一看,免得有人起疑心、傳瞎話、造謠言。”

“是。”他一麵兒一麵兒的讓大家看著,並指著紙上的內容介紹說:“請大家好好的看清楚,這是鎮政府蓋的大紅印章,這是鎮領導的親筆簽字,這是王天龍的親筆畫甲。我相信看過以後,就不會再有人說,是我們幾個村幹部閑著沒事瞎折騰了。大家說是不是?”

“是、是、是。我們差一點上了他們當。”其中有個人說:“說句實在話我們不占理,路邊溝本來就是集體的,我們多占了三、四年,人家不罰我們就滿麵子了,不能得了便宜又賣乖,如果再給人家耍賴不講理、造謠又生非那就更不對了。我勸大家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還是見好就收吧!”

胡希成臉上火辣辣的發燒,臊呼呼的低下了頭。散會後他垂頭喪氣地回到了家。妻子問:“開得啥會?是不是挨呲受批了?”

“唉――。”胡希成無可奈何的歎了一口氣說:“都是熊占勝辦的瞎包事,造謠糊弄我,叫我帶頭反對挖排水溝。”

“唉呀!我說你啥好呢?淨辦點子丟人現眼的事,能不大的歲數了也不想一想,你這樣做能對得住人家王天龍嗎?要不是人家冒著危險幫咱救火,咱全家能吃上白麵饃?你的良心難道叫狗吃了?”

胡希成被問得無言以對。惱羞成怒的他抓起一把鐵鍁就往外走。妻子急忙問:“你想幹啥去?”

他氣呼呼的說:“我找二狗子算算帳,問問他為啥造謠欺騙我?把我當憨狗耍。”

他的妻子忙阻攔說:“你還是消停、消停省點事吧!傳出去大人孩子陪著你丟人現眼。”

他“哎”了一聲,乖乖的把鐵鍁放回去說:“老了老了又丟人現眼,真窩火。”

他的妻子勸著說:“後悔有啥用?往後多長個心眼吧!”

第二天疏通排灌渠的工作又重新開始了,王天龍仍然不放心,吃過早飯,他左手扛著一把大鐵鍁,右手推著那輛老《永久》牌自行車,直奔幾個挖溝的工地。

一尺多高的玉米、半尺多高的棉花、三寸多高的穀子、水靈靈的茁壯成長著。讓人瞧著心裏舒坦,渾身長精神。他一會兒騎著,一會兒推著,一會兒把車子放在路邊,到有機井的地理親自看一看。哪裏有問題?他都記在了隨身帶的小本子上。

當王天龍來到村東時,隱隱約約聽見東北地裏有吵架的聲音,立刻加快了騎車的速度。

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上午包組幹部胡占勝和二組長帶著人,來到“咬麼頭”馮好沾的地邊上,準備開挖種上玉米的排水溝。正在地裏幹活的馮好沾不願叫挖,二狗子胡占勝添油加醋的挑撥說:“莊稼雖然好,也不能不挖呀!這是村委會的決定,誰敢反對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