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夭桃是被毒死的。
因隔的太久,腦子裏的記憶就像是被人拿盆染料潑過,糊的亂七八糟的,且糊完還告訴你。
看,這是你的狗血。
她也曾在無數個午夜夢回之中想過自己的死法。
作為一個妖女,被周朝元老們大張撻伐後。
落得的下場究竟是淩遲而死,還是自戕了結。
亦或者是被燒死,被毒死...
可沒想過,死的那一天來得這樣快。
“報——”
天光昏昧,火光衝天,這是陰陽交替,晝夜相交之際。被薄薄暮色籠罩的大周王宮響起了一片尖叫聲。
彙成了一股潮水,也彙成死神逼近絕望的呻吟。
這股驚怖被太監王福踏了進來。
踏入了和鸞殿,頭上戴的襆頭掉落在殿內。
他直直跪地,垂下頭顱,對著王座上的周王和公主扯著尖尖細細的嗓子戚道:“報—城破——”
城破,周室王畿,一夕傾頹。
周王周楚頭顱枕在周夭桃腿上。那張側臥的俊朗五官還是帶著梨花雪後的出塵,因著沒有一點表情,有種麻木的味道。
聽完他慢慢起了身,端起麵前一杯鴆酒。
鴆酒為毒酒,飲之即刻斃命。
周夭桃看著端著鴆酒的王兄,一雙美目蓄滿淚水,視線一片模糊。
淚珠滾落時。
周楚用手背幫她接著,慨道了一聲:“以後不能再為妹妹擦淚了。”
沒有波動的嗓音,介於看透和看不透的落寞。
一隻猶自發抖的手掌捂著她的眸子。
在一片漆黑中,周夭桃閉了眼。
冷冰冰的酒觴湊在唇瓣。
酒液滑至喉嚨裏,滾落至肺腑內,就像是被無數螞蝗鑽進了身體。
她一口黑血吐出來。
痛的不住蜷縮間,周楚捂著她的眼睛,聲音帶著一種壓抑不住的震顫:“亂世之中,人不如狗。”
亂世之中,人吃人,鬼吃鬼。
周夭桃是這般精嗬細護的大周公主,扔在動蕩之中哪怕苟命存活下來,倒不如清清貴貴的死。
毒酒燒喉,眼簾上的掌心失力垂落。
周夭桃看見王兄唇上毫無血色,他的胸口上還插著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
她想說些什麼。
喉嚨卻被噴湧的黑血堵住了,發出的聲音是一片粘稠和破碎。
鮮血順著王兄的胸口流下來,流在她織金繡風的長袍上。沿著玉磚的縫隙內流淌。
橫錯成了幾道蜿蜒的血線。
周夭桃栽倒在地,頭上鑲嵌的寶石砸在地上,碎成四分五裂。
一如她這紅顏薄命的命跡。
半張臉貼在溫熱的血泊裏,她慢慢闔上了眼。
玉磚上傳出嘈雜的腳步聲,帶著急促的逼近,仿若大軍壓迫而至。
殿門轟然大敞,天光刺目。
彌留之際,她手指發顫,竭力的睜開了眼。
卻看到了一雙沾染了塵沙和幹涸血跡的王靴停在了她的麵前,順著模糊的視線她慢慢的仰頭去看。
背對著的光線,也掩埋了這位年輕君王的輪廓。
魏王魏定非,狼子野心,厲兵秣馬,天戈直指宮門。
*
時隔久遠的記憶斑駁的成片段,更像是在做夢。
醒來的周夭桃舒展著花蕊,借著春風,伸了伸腰肢,左扭扭啊,右扭扭啊。
“嘩啦啦。”
昨夜披著的雨水掉了一地,濺進了樹根旁的花泥裏。
三月桃花始漫開,曆經幾日綿綿春雨的洗禮,花苞一夜之間綻開得還不錯。
周夭桃看著自己枝丫上掛著的粉嫩嫰的花朵,很滿意。
是的,她是一棵桃樹,準確來講是一棵有意識的桃樹。
自從她死後便附在了這棵桃樹上。會思考,看得見,聞得到味道。
已然相互融為了一體。
不過是不是所有死後的人靈魂都像她一樣附在樹上,她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這座山上的寺廟,除了一些低矮的花花草草之外。
隻有她一棵身形高大的桃樹,放眼望去,屬她獨樹一幟。
長在山巔巔的周夭桃,每日傲視著山腳腳的野樹,日子過得勉強稱得上愜意。
不過她時常暈暈乎乎的睡過去,好像就是真的一棵桃樹。
睡醒就把意識越過高高的樹蓋,眺望遠方青山綠水,雲舒雲卷。
至於為什麼要稱其他樹為野樹,其實她是有飼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