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漪笑躺在病床上,聽到了槍聲,那砰砰的槍響震得人心神不寧。她心知莫姚與餘毓祥的離開必然是去救林邱哲,但是沒想到竟是用這樣危險的方法。她知道此時此刻自己哪裏都不能去,留在診所裏才能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
她心急如焚,再也躺不住,站到窗前,焦急地望著監獄的方向。
那槍聲一陣緊過一陣,莫姚躲在黃包車後,射殺了兩個國民軍。那一隊人聽了槍聲都紛紛往莫姚這邊靠攏。莫姚趁勢又伏擊了兩人,卻聽帶頭的一個國民軍道:“兵分兩路,一路進監獄,一路留下來破埋伏。”
莫姚聽了早已經逃離而去,她進不了監獄幫餘毓祥,隻能先把這一路人引開。她隻身一人自然不敵他們,而且她逃離的時候早已經中了兩槍,所幸都不在要害。
手臂上淌著血,落在地上的血跡已經出賣了她的行蹤。就在她已是無處可躲的時候,蕭鼎天竟帶了幾十人,身穿便衣往她這裏趕過來。李振寧讓莫姚撤後,蒙上臉帶了兵上前去與國民軍相抗。蕭鼎天讓隨行的軍醫給她治傷,說道:“你們要救林邱哲,怎麼不知會我蕭鼎天一聲。”
莫姚到底對他有所防備,並不說話。
蕭鼎天道:“昨天餘毓祥來我府上,把林邱哲的事都說了。他向我求助,我怕部署不周犧牲了我的弟兄,就讓他多等幾天,沒想到你們這麼沉不住氣。”
“等你來救人,我妹夫早已經死在國民軍的鞭子下了。”莫姚說著就舉槍站起來,“監獄裏更需要人,你不如安排你的弟兄們進去接應毓祥。”
蕭鼎天道:“你放心,我的人已經比他早一步進去了。你先去我府上等著,等把人救出來,我再替你們安排去處。”
莫姚道:“你知道淩月庵嗎?救出我妹夫,就送他去淩月庵,我在那裏等著。”她並沒有讓軍醫取子彈,胡亂拿了些紗布往傷口處纏了,就說道,“這裏就交給你了,我先帶我妹妹過去。”
回到醫院的時候,莫姚的半條手臂上都是血。漪笑一麵喊護士進來,一麵拿剪刀把她的袖子剪開了,正準備找護士幫她取子彈。莫姚道:“子彈晚取一會兒死不了,你先跟我去淩月庵,餘毓祥會帶著妹夫在那裏等我們。”
她把帶血的紗布換下了,漪笑幫她重新纏了,怕血跡暴露的行蹤,莫姚特地讓她纏厚些。換了衣裳,莫姚帶漪笑去了淩月庵。餘毓祥早已經帶林邱哲逃了出來,就在庵堂裏等著。蕭鼎天倒也仗義,專門派了軍醫過來,打算給莫姚治療傷口。
漪笑問餘毓祥:“邱哲呢?”
餘毓祥道:“在裏麵睡著呢,我帶你進去。”
“你在這裏照看我姐姐吧,她的傷很嚴重。”漪笑自己去了禪房。
她推門進去,心“怦怦”地跳著。
林邱哲昏迷著,正躺在禪房的床上,腿上纏著一截紗布,上麵落著鮮紅的血點。
漪笑握著他的手,輕輕道了聲:“邱哲,我回來了。”
四天三夜不見,仿佛已是隔世。
漪笑強忍住嗚咽聲,一滴淚悄無聲息地從她眼角滑落,正落在林邱哲的唇上。林邱哲抖了抖嘴唇,依舊沒有醒來。他的嘴角胡子拉碴,臉上有淡淡的鞭傷。她卷起他的袖子,手臂上到處都是傷痕。她連忙從桌上拿過一些消炎的藥粉,用棉棒沾了往他手臂上一點一點塗抹。
林邱哲已被人救出,然而昔日的林老板卻成了監獄的逃犯,一輩子隻能躲在黑暗裏,甚至隨時都會有性命危險。她伸手撫了撫他的眉間,林邱哲縱使睡著了,眉頭依舊緊擰起。漪笑替他的手臂上完藥,又解開他的衣襟,隻見胸口處也是落滿了傷痕,有幾處甚至已經發炎了。漪笑看著那翻起的皮肉,又不由自主落下淚來,那眼淚“嗒”一聲,正落上了他的傷口。
林邱哲痛得輕輕呻吟了一聲,旋即口裏呢喃道:“笑——笑。”
她忍不住將他抱住,刻意避開他的傷口,在他耳邊道:“邱哲,我就在這裏。”
2
林邱哲迷迷蒙蒙睜開眼,伸手去夠漪笑的臉,卻是撲了個空。漪笑這才發現他的眼角沾著一滴血,眼神空洞。她下意識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卻是沒有半點反應,隻是伸手摸索著去碰她的臉。
漪笑抓著他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頰,說道:“邱哲,你的眼睛……”
不待她說完,林邱哲已說道:“從監獄逃出來的路上被手榴彈飛出的碎片打傷了眼球,索性還能撿回一條命。”
漪笑用力點頭道:“我讓蕭帥帶來的軍醫給你瞧瞧。”她站起來就要走,林邱哲忙說道:“笑笑,我的眼睛已經好不了了,一輩子就隻能這樣了。”
她肩膀一顫,卻還是不死心,哽咽道:“瞧一瞧總是好的,蕭帥派來的軍醫定不會差。”
林邱哲拽著她的衣袖,有氣無力道:“笑笑,對不起。”停一停,他又道,“我並非有心瞞你。”
她走回來貼著他的耳朵道:“你還記得你曾說過,所幸能在那一刻遇見我的隻有你。我也慶幸能在這一刻照顧你的隻有我,邱哲,無論如何我是再也不會離你而去了。”她說著將那份《離婚協議書》拿出來,當著林邱哲的麵撕成了碎片,“我們依舊是夫妻,這輩子都不能改變。”
林邱哲笑道:“可不能就這樣委屈了你,等我傷好後,我們定要再辦一次婚禮。”
她忙說道:“還是不要了,萬一將國民軍引來可就麻煩了。”
“隻是你與我,莫姚與毓祥的婚禮,除了我們四人誰也不會知道的。”
漪笑點一點頭,這時候餘毓祥神色慌張地走進來,說道:“我看到山下上來了一行人,隻怕是國民軍找來這裏了。“
話音剛落,莫姚舉著槍進來,說道:“果真是國民軍,快帶著笑笑和邱哲躲到山頂上去,我留下來想辦法把人引走。”
餘毓祥道:“不行,我若走了,隻留你一人在這裏,我豈能放心。”
莫姚從窗口往下望了望,隻見山腳處烏壓壓一片人正往山上湧來。她深吸了一口氣,說道:“眼下妹夫這個樣子,漪笑一個人怎麼帶她走?”
漪笑道:“還是我留下來引開他們吧,這裏我來過,山上山下的路我都熟。”
餘毓祥搖頭道:“不行,你留不得。”
莫姚又往窗口看了一眼道:“別婆婆媽媽了,趕緊帶妹夫離開,我敢留下來,自然走得了。”
漪笑將林邱哲扶起來,不由分說將他兩隻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她咬咬牙說道:“我帶邱哲去山頂,你們一定要多加小心。”
林邱哲道:“笑笑,快放我下來,你自己一個人走。”
漪笑卻是不說話,緊咬著唇將他背起來,因為林邱哲身子沉,漪笑隻能半背半拖著往山上去。林邱哲幾次勸說著要下來,漪笑卻是置若罔聞。越往山上去,風越緊,那冷風吹得人寒意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