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和二年五月,北帝乾綱獨斷,頒布兩項大政。其一,北崖之戰中北晉軍隊再獲大捷,目前夏家軍已全數紮軍在距離薑戎皇城不到四十裏的山丘上,為此薑戎王不得不再次求和,北帝卻應許以公主下嫁訂立雙方盟約,欲以此徹底終結此戰,且詔令由孔鏈為送親使,待薑戎迎親使者到來,公主即刻正式出閣。其二,北帝以南晉使者所呈詔書的國印字跡模糊為由,拒將南晉質子蕭燁送還,同時又以確保蕭燁安全為由,遣人對質保宮嚴加守護。

此兩道詔令一出,朝野上下皆眾說紛紜。且不論是否當歸還南晉質子,單就公主和親一事,便著實令人費解。蓋因薑戎此前本欲以公主和親之策求和,然其暗中偷襲夏家軍糧草,致雙方議和失敗。由此可見,薑戎人毫無誠信可言。而此戰北晉告捷,薑戎人雖再次主動求和,但其局勢已然處於劣勢,即便不遣公主和親,薑戎人也唯有接受議和,實無必要再派公主和親。

大臣們雖不解北帝用意,但北崖之戰持續已久,雙方膠著、戰況激烈,此時但凡有一和平可能,即便犧牲一個公主又何妨?

況且公主和親對北晉朝內軍政毫無影響,即便薑戎事後再次反悔,北晉損失的不過是一個公主罷了,於朝廷而已、於北晉百姓而言,實則並無損傷。為此,在詔令下達時,從前那些直言不諱的言官,也隻是麵麵相覷一番罷了,倒是孔鏈應了送親使的活兒,眾人紛紛拱手相賀,仿佛要出嫁之人是孔鏈之女似的。

德妃聞之此事,當即暈厥。公主雖身陷宮闈,卻並未放棄希望。她悄悄派人聯絡了四王子蕭洛和安南世子夏明曦,希望他們能夠幫自己勸說北帝改變主意。

世子雖明知北帝心意已決,但還是被蕭洛帶著入宮麵聖,隻是兩人足足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北帝依然不與兩人相見。

蕭洛一氣之下,便硬闖慶心殿,然而,此舉乃宮中大忌。北帝當場龍顏震怒,當即親自將蕭洛杖責二百。

那沉重的板子一下又一下地擊落在蕭洛身上,打得他血肉模糊、鮮血橫流,然而蕭洛性情甚是倔強,竟然全程緊閉牙關,還不時鼓足氣息痛罵北帝不顧父女親情。

而本在殿外的世子,在得知蕭洛遭遇後心急如焚,亦匆忙趨入殿內,欲為蕭洛求情。豈料當她抵達時,唯見滿地鮮血與氣息奄奄的蕭洛,霎時心如刀絞,隻覺劇痛陣陣襲來,繼之眼前一黑,便昏倒於殿內。

北帝見此情形,亦是一驚,即刻停止對蕭洛的杖責,旋即又下令遣人將世子送回將軍府尋趙野醫治。

然而經此一事,北帝不僅未改公主和親的念頭,反倒嚴令宮中若再有替公主求情者,一律杖斃。

公主聞之,雖心有怨懣,卻也隻能默然受之。

這日,皇後於常樂宮內的後花園中修剪花木,玲瓏也於一側幫忙。

片刻後,皇後卻瞅著不遠處的小水塘,輕聲道了句:“回頭讓苑吏取些蓮花種子,就隨意撒在裏頭,來年這裏估計也是別有一番意境。”

玲瓏聞聲微微抬眸,看著那在陽光照耀下波光粼粼的水麵,淡淡笑了笑,“娘娘說的是。”

隨後,皇後伸出一隻纖細修長的玉手,輕輕掐住了一朵嬌豔欲滴的芍藥花,而另一隻手則緊緊握著一把精致小巧的交刀。

交刀散發出的冷冽寒光,恰好落於皇後明亮的眼眸中,皇後眼中倒映出的芍藥卻顯得格外嬌豔欲滴。

看著眼前惹人憐的花枝,皇後眉頭卻微微皺了皺,片刻後方輕輕歎了一氣,那歎息聲如同夏日裏的蟬鳴,帶著無盡的惆悵和無奈。

“這宮中之人,命運就如同這芍藥一般,看似嬌美,實則身不由己。”

玲瓏見人滿臉愁容,還邊說邊將手中交刀放下,知人定又為公主之事而憂傷,霎時內心也忍不住隨主感到憂愁,但還是輕聲朝人勸慰道:“娘娘莫要傷懷了,鳳體為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