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闕連漫不經心的臉上勾起了笑，還是那樣不純粹，眼角帶著的痛和恨泄露了他的不高興。
他無趣地敲打著算盤，圓潤的指尖輕晃，緩緩將算珠歸零，低喃道：“本性難改，到底是怪物，母族培養出來的還能是什麼呢？”
秦桓吃力地扯開嘴角，他知道鍾離看不見，可他依然想對她笑，他將鍾離擁得緊，像他剛才想捉住她那樣，緊緊地，深深地，不留一絲縫隙地將鍾離擠進他懷裏。
秦桓還是那麼高，他微垂頭就壓在了鍾離的發心上，他猶如哄著小孩般，輕柔撫過鍾離單薄的背，他緩緩拍著，輕輕喚道：“阿離，不怕，我在這兒。”
秦桓手心傳來鍾離微不可察的戰栗，他忽然害怕起來，他曾風流無盡，一個表情，一個動作，就能讓掌心花顏盡展，可他現在卻在鍾離壓抑的顫動中束手無策，他曾信誓旦旦，胸有成竹，可他此刻卻猶如個無知稚童，不知該如何收拾鍾離心中一望無盡的恐懼和悲傷。
他隻能一遍遍地在鍾離耳邊輕喚，“阿離，別怕，三郎在這兒。”
血水漫透秦桓的青衣寬袍，讓他撐起身都顯得無力。
他側臉緊貼著鍾離潮濕的麵頰，掙紮著抬臂幾次，吃力地拿指腹抹去鍾離眼角的濕潤，猶如第一次見到鍾離，衝著她耳畔，犯渾道：“薄情郎，壞透了，你去哪兒，我便去哪兒，休想甩掉我。”
他眼眸半斂，唇邊的笑容也撐不起來，他頭擱在鍾離肩頭，似乎回到了東博的草野，芳草還很濕潤，這是春日裏含的清露。
“阿離，我們回家。”
風涼透了，秦桓覺得困極了，就在快要昏睡過去時，他忽然聽見熟悉的笑聲。
隱忍的，壓抑的，卻又是暢快的。
“還是這麼無賴。” 鍾離鬆開指間的劍柄，顫指抱住秦桓的臉，貼在鼻尖仔細地看著，她眸裏什麼都沒有了，隻有秦桓眉目如玉的眼，那裏藏著她全部的湖光山色，天地人間。
她閉眸，輕輕吻了上去。
淚水夾著猩甜輕滑，淌進相依為命的唇齒間。
秦桓輕喘著笑起來，與鍾離額頭相抵，學著鍾離的語氣，皺眉道：“苦死我了。”
鍾離潮紅漫上耳根，淌著淚，笑罵道：“你就是個混球！”
周圍的嘈雜和熙攘漸漸如潮水翻湧，鍾離不耐煩地搖著頭，在一陣緊鑼密鼓的錚錚琴音中幡然醒來。
她鬢邊淌汗，手心全濕，連鬼蕩劍都在魂不守舍中，從掌心滑滾，跌在膝頭。
金算盤的掛脖遽然斷裂，算珠砸落氍毹，碰撞出“叮鈴哐啷”的玉石聲。
琉璃盞被風雨沾濕，晃得人眼花繚亂，劉闕連撈了把算珠，又負氣地摔了出去。
鍾離指骨分明，不像劉闕連養得珠圓玉潤，卻帶著清透的淩厲，她垂指拾起撞到腳邊的玉珠，虛弱地笑了笑，說：“賭注下這麼大，這會兒褲衩都要輸沒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