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怪錦州不僅是大周糧倉，還是大周的金銀窩，白花花的白銀流水似的往裏滾，大周國窮困，用“米鈔兼給”的手段變相裁剪了官員的俸祿，上下官吏都窮得兩袖清風，連多養幾個小妾都要捉襟見肘，哪個官吏不紅了眼要往錦州這個風口裏鑽。
越窮越貪，越貪大周國便越窮。
秦桓捏了紙卷看了兩眼，執筆簽了字。鍾離垂眸看著卷角下“侯鬆”兩個字，說：“候公子，都這時候了，還不忘身份尊貴。”
秦桓捏了捏她的臉，沒去駁她。
他們出城之前，事先就得到了顧文臣和羅晉的提醒，故而在汾州購買了一批茶葉，一路辦成了商人模樣，他們簽了字拿了牌，小廝便任由他們挑了侍從侍女隨時侍奉。
幾人一日忙碌，風塵仆仆，皆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行李擱在屋裏也沒顧得及收拾，便出了莞州苑，拾著瓷石搭建的小階進了鉤月樓。
鉤月樓裏人滿為患，各處口音嘈雜彙聚，吃酒劃拳的，吹管奏樂的，每層樓都有不同的娛樂消遣，人流在各層走廊裏穿流如織，碰得那酒水傾倒，打濕的毛氈瞬間就被舞娘的裙擺覆蓋，掛著鈴鐺的腳踝搖得人心旌搖曳。
自從出了京都，大家都是披星戴月地趕路，沒吃上幾頓好飯，如今有鉤月樓大擺闊氣，幾人不管不顧地放開了吃，張世寧一邊吃一邊還不忘感歎鉤月樓的窮奢極侈。
“真他娘的有錢，” 張世寧吃醉了就愛說髒話，他摸著酒酣飯飽的肚囊，晃著腦袋說：“在這兒呆久了，都要樂不思蜀，誰還願意出這樓閣，去外麵碰一鼻子灰。”
“話雖如此，” 曾靳拿巾帕拭了嘴，意外地沒有多飲酒，“可人要在這裏多呆幾日，是個正人君子也要廢在這裏，遑論本來就心術不正的人，這裏不僅是銷金窟，我看還是銷魂窟，消磨人心誌，讓人淪為酒色迷徒，到時候不被牽著鼻子走，也要被人牽著鼻子走。”
“那是，” 秦桓見鍾離專心吃菜，頭也不抬，不由一笑，舀了碗湯擱在她手側，說：“也隻有羅晉那樣清正守信的人才能從這妖魔洞穴裏留住節氣，不然大周國怎麼會糜爛成這樣，不都要拜這吃人不吐骨頭的銷魂窟嗎。”
鍾離吃飽了，湯也喝得一幹二淨：“這裏是無本開銷，樓外千瘡百痍，樓裏溫香軟玉，是個人都難抵得住誘惑，隻是羊毛出在羊身上，這麼大的開銷總是要靠身處其中的各位客商買單，掛牌記檔的物資交易，抽成二成，我看連這幾條街巷的地租都不夠付。”
馮知良一路沉默寡言，枯坐在椅子裏，飯食也沒動幾口，他撥動案上的筷箸滾了滾，此時看著樓閣中央的巨大舞台，說：“地租就不用替他們愁了，這幾條街巷已經盡歸他們囊中，不過二成抽成確實滿足不了他們的胃口，真正的暴利還在後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