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說是晉王殿下與戶部尚書之女喜結良緣。”
人聲鼎沸,喧鬧忽遠忽近,被風吹在鍾離耳邊猶如嗡嗡蜂鳴,她晃了晃頭,滿街的身影開始模糊,漸漸淡化成一團濃霧,濃霧裏飛出隻雪白的海東青,它盤旋在她麵前,斜睨著眼睛看她。
那眼神過於熟悉,所有回憶在倒退。
秦桓的吻,他溫柔的眉眼,他與她貼得那般近,他耳鬢廝磨道:“我要娶你,我一定要娶你。”
豔紅的“囍”字與碎影混雜在一起,秦桓的臉漸漸霧化成波紋,從那波紋裏淌出截菡萏繡紋的鞋尖,海芷荷鳳冠霞帔,那紅絹一蕩,露出張清秀的臉,赧然而笑地抬眸,說:“夫君。”
“二哥!”方酋臉都嚇白了,他從對街疾馳而來,扶住了搖搖欲墜的鍾離。
鍾離眼神渙散,抬手撫上方酋的臉,笑了笑,說:“混球,又說渾話騙我。”
方酋懷裏一沉,他在喧鬧如沸中低聲罵了句什麼,抱著人就往東街的濟民醫館跑去。
醫館的人不多,大夫見著來人衣著,提心吊膽地將人安置好,垂下帷幕,片刻不敢耽擱,急忙就搭腕把脈。
方酋收拾起了吊兒郎當的氣質,垂首半咬著胸前吊墜,望著帷幕裏昏迷不醒的鍾離,愁眉深鎖。
這麼多年,鍾離何曾這樣虛弱過。嚴冬不焐爐,炙夏不打扇,即便受了刀傷,也從不告假調休。她有著與她外表截然不同的剛毅,她削薄的背脊就像是一堵堅不可摧的牆,隻要立在她身後,便能心有所安。
他從沒有想過她也會有倒下的一天。
大夫疊起袖口,摸著脈象麵色幾變,踱步出簾時已是汗如雨下。
方酋見大夫在藥櫃前斟酌半晌也不出聲,急忙去撿案上的藥方來看,卻發現上麵空無一字,立馬就急了。
“大夫!”方酋繞過櫃台,拿著空紙頁,對他說:“這是什麼意思?這人到底是怎麼樣了,你看了半晌,這會兒還支不出個話來!”
大夫麵色難看,望著方酋欲言又止。
方酋心急如焚,在這春寒清晨愣是急出了一身汗,他伸手捏住大夫的腕,說:“我是他親人,有什麼話直接說!”
大夫被捏得吃痛,慘白的臉愈發難看,他畏懼地看了眼方酋的佩刀,顫聲道:“官爺,小民學醫不精,實在看不懂公子脈象。若依我診斷,”他喉頭滾動,眼神閃躲,嗓子都幹巴了,“那位公子不像是活人脈象啊!”
晨曦破雲而出,那鑼鼓喧天的笙樂由遠及近,可方酋卻腦中一片空白,恍若與世隔絕。
他眼前無數影像飛速閃過,鍾離嗜血的眼神,鍾離不敗的戰績,鍾離從屍山血海裏將他抗出來,扔在血窪裏,笑著對他說:“狼崽,你就這麼點能耐。”
他渾身血液霎時都凝結成冰,在這喜氣衝天的氛圍裏卻如身墜血海,那大夫被捏得慘叫不止。
方酋一個眼神讓他閉了嘴,他目光狠毒,說:“今早你沒見過我們,知道嗎?”
大夫“噗通”滑落在地,在那陰惻的眼神中,連連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