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離當時也是這副表情,她目光微嘲地衝他笑,說:“瘋狗嘛,我還能當真?”
秦桓撥動著鍾離的指尖,心狠狠地抽痛。
張世寧見大功告成,喜不自勝,在轉身回座時卻摔了個狗吃屎,酒水菜湯澆了他半身,方酋躲得快,沒沾上殘渣,掩著袖偷笑。
張世寧身子臃腫,挪動起來吃力,又醉得厲害,幾次三番撐不起身。
韓修暗自抹汗,急忙去扶,誰知張世寧實在笨重,連累得他自己也差點趴在地上。
張世寧仰頭抹著鼻頭濕潤,攤開掌看到那紅豔豔一片,大驚失色地喚了一聲“流,流血了!”,便昏倒過去。
晚宴隻能就此作罷,收拾完一片狼藉,韓修遠便替幾人叫了馬車,張世寧是被四個小廝合力抬進轎攆的。
韓修遠抬袖拭去額頭浮汗,隻覺得今日做東比當差都要命,他在回眸時隻見月色從溫榆河邊緩慢地暈開,蘆葦花已經開了。
車馬搖晃,鍾離卻並不說話,她斜倚在車壁上,又恢複了以往的疏離。秦桓心裏揪著疼,連口裏都泛著苦水,等到了凝水大街,鍾離便俯身躍下了車。
餘生揚起的手滯在半空,側首對燕磊委屈地說:“我又哪兒做錯了?”
“別拿自己太當回事,”燕磊揚了揚下巴,“你犯沒犯錯打什麼緊,有人犯錯就行。”
“那這馬車?”餘生晃了晃燈籠,垂頭喪地踢了腳車軲轆。
“駕回侯府去吧,”燕磊歎了聲氣,側眸朝小巷裏望去,說:“今晚世子怕又是不會回府了。”
“那也不好說,”餘生磴上了馬車,馬鞭一揚,“他想留也得人家肯答應,公子那表情,八百年沒見過了,我看世子今夜夠嗆。”
鍾離推開院門時,茹雲和常善正在池邊逗魚,兩個侍女在庭院灑掃。
鍾離腳步微頓。
茹雲聽見動靜旋即擱下了手中餌食,繞著青石小跑了過去,她看見鍾離臉上的神色,便解釋道:“這是今日新從侯府派來的,世子說院子修葺好了,用人的地方就多了。”
茹雲向後頭跨門而入的秦桓行了禮,輕聲問:“世子沒跟你說嗎?”
鍾離抬步朝前走去,沒有回答。
侍女在鍾離和秦桓過身時垂首行禮,秦桓招了常善過來,將食盒遞給他,說:“有你最愛吃的流芯糕和米果酒。”
常善近日性子沉靜許多,沒以往那麼活潑好言,人也嗜睡,口裏卻愈發貪饞。他看了眼鍾離,接過食盒,衝秦桓用口型說:“難哄。”說完也不等秦桓開口,便連蹦帶跳地跑回屋裏去了。
鍾離望了眼常善的背影,沉默須臾,回頭對茹雲說:“你也去吃吧,也有你愛吃的虎窩絲糖。”
茹雲笑應著跟了進去。
秦桓見人都走了,正要來拉鍾離的手,卻被她不動聲色地躲過了,侍女不敢抬頭,隻垂首提著燈引路,屋裏燃了燈火,並不昏暗,炭盆一端上來,人便都退了出去。
鍾離今日是真累了,她進了屋便眼裏隻有那張床榻,她垂首嗅了嗅身上的酒味,眉頭微蹙,側過半臉,說:“我沐完浴就要睡了,你怎麼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