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慈掩帕咳了半晌,擺了擺手,說:“還是得去,湯河疏浚一事事關大周國運,羅晉一時半會怕是出不了昭獄,重新調派的官員名額不能再落入晉王之手,隻有海閣老還有與他們一爭之力。
今年這場雪沒有落,父皇心中耿耿於懷,他鬱結於胸的不隻是欽天監周理的‘天罰失德’之說,而是這些年大周天災兵燹不斷,國庫空虛。瑞雪豐年,錯過了今年的豐收,國庫的虧空從何補,流民成寇,那都是為生計所逼,若不再從別的地方想法子,大周”
李建慈攢緊巾帕,沒有把話說完,他本正值壯年,卻體弱至此,與他日夜憂勞,宵衣旰食不無關係。他見秦桓的神情,寬慰道:“沒事,出府一趟,還要不了命。我這點病不算什麼,真正苦的是大周的百姓。”
秦桓有心無力,知道勸不住人。他身掛武職,又身份紮眼,雖元豐帝有意縱容,離了寧王,仍不好單獨與文官交往過密,更何況他雖為侯府世子,卻無功無績,普通官吏對他高看一等,可真到了內閣首輔海溫柏那兒,他這點身份還談不上分量。
秦長柏卻不同,他是元豐帝親封的鎮東大將軍,率領秦軍駐守東博,自定遠侯返京養病後,已有五年未歸京都,如今奉召進京,即便出於禮數,文官武將過府拜訪也無可厚非。
可海溫柏一向奉公持中,深居簡出,對阿黨比周一事深惡痛絕,他從不設私宴,也杜絕一切宴請,別說讓他登門拜訪,就算秦長柏親自造訪,也未必見得到人。
臨走前秦桓又再三囑咐,讓李建慈路上多加小心,周全自身。他出府時見落葉謝了一地,沒有人灑掃,焦黃鋪陳,橋池沿邊的小石生出青苔,便知道李建慈又背著他母妃裁撤了侍從,金銀俸銀怕是已經差人飛馬送至汾州去了。
錦州是晉王隻手遮天的地界,李建慈無處插手,可汾州知州耿詠德卻是個愛民如子的清官。耿詠德在汾州設置粥棚接濟各處流民已有半年,汾州預備倉已空,如今是靠耿詠德以知州官印打下借條,從汾州富商手中借貸米糧來補貼粥棚,他家每日隻食一餐,妻子帶著病還在織布。
耿詠德往京都一連發來數封奏疏,要求朝廷發糧賑災,寧王和戶部爭議許久,戶部卻拖遝至今,仍給不出個結果。李建慈知道自己這些補給不過是杯水車薪,可他也是坐困圍城,四處受限,想以國力相助卻也有心無力,隻能憑一己之力,能做多少算多少。
凝水街車水馬龍,天還未黑透,已經有店鋪挑起燈籠,縷縷飄香從裏間滲出,秦桓平日不覺得有什麼,今日卻有些反胃,餘生最愛吃,知道秦桓每日必先去梅宅再回侯府,他落在後頭多買了幾份。
秦桓看了眼,沒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