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行隻負責接買賣,辦事的人不定,酬勞可談。但因為雇主自己運輸的東西本身就拿不上台麵,所以經常會有傭人以此拿來威脅雇主加價。如果價錢還能接受,雇主通常會給他錢把人打發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故,雇主給出的傭金多是不固定的。為了方便更改支出的數目,許多商賈都會用暖徽墨來記這筆賬。”

裴延川恍然大悟似的點了幾下頭,嘴角漾一抹微笑:“這也是你那位江湖朋友告訴你的?”

護國寺這一突破口也是“江湖朋友”為她指點迷津。

舒月自豪地揚起腦袋,掐著腰為婁銜月辯駁:“才不是,暖徽墨是商賈經常用到的墨水,我們小姐早已掌管婁家貨運多年,從孩童時期就用暖徽墨寫字。”

“沒想到見多識廣、博古通今的裴大人也有不知道的東西。”婁銜月垂首淺淺笑著,輕搖頭時珠釵也隨著晃動。

“這有什麼,”觀風理直氣壯地挺起胸膛,故意眯眼看舒月,氣勢不甘示弱:“我們大人又不經商,不懂這些很正常。”

裴大人忽而站直身體,離開婁銜月。

婁銜月在心裏為自己鬆口氣。她也很奇怪,為何這位少卿大人一靠近他她就喘不上氣來。

“依我看,這筆錢應該是拿來運化骨草的。”裴延川正色,語氣嚴肅,左手扣住右腕,邊思考,不由自主地轉動了幾圈。

“不錯,”婁銜月回歸正傳,抬眼看向他,手指摩挲著茶盅,眼神凜如霜,“這樣的牙行京城內我知道有一處,不如明日我去問問。”

“你自己去能行嗎?”裴延川遲疑,問她。他不想護國寺的事重演。

婁銜月笑之以鼻,放下茶杯,側身麵向他而坐:“牙行不迎朝廷官。大人不通商道,又在朝為官,我一個嶺南來的女子尚能一眼看穿你的身份,牙行老板閱人無數,帶著大人才會徒勞無功。”

裴延川愣了愣,微張雙臂從上到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將信將疑地捏了把自己的腮,喃喃自問:“有這麼明顯嗎?”

婁銜月不回答,擰過頭忍笑,悠然起身:“大人既然吃飽了就去書房繼續批閱公文罷,我去院子裏跟下人們一起掃掃雪,免得明早結冰有人滑倒受傷。”

夜原本靜謐,鏟冰掃雪的熙攘聲將裴府攪得熱火朝天,院中燃起一盞盞閃爍的燈籠。

“颯颯”——

如玉無瑕的積雪被竹帚揚起一抔抔,銀光粉飾似飛舞的流螢。

雪粉華,舞梨花。

觀風和舒月不知道從什麼時候又開戰打起雪仗,一刻停不住,一麵叫囂一麵團雪球。

舒月掄圓了胳膊瞄準小侍衛打算“重球出擊”,不料腳下一滑自己栽個跟頭,摔得四仰八叉。

婁銜月握著帚柄,看向臉紅脖子粗的舒月、觀風,忍不住放聲大笑。

裴延川聽到銀鈴笑聲,來不及放下手裏的公文,匆忙靜步走到窗牖前。

透過雕花的窗格,婁銜月亭亭立在白雪中。

她雖然披著狐裘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但鼻尖和眼眶還是像擦過胭脂似的凍得通紅。

她看了舒月、觀風一會兒,又埋頭掃動腳下雪,發梢的花骨朵隨她眼底的溫存在冬日悄然盛綻,牖框仿佛裝裱了一副生動的佳人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