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臆想症。
我經常臆想自己是個女人。
戴著寶石與玉石打造而成的精致飾品,穿上漂亮又華貴的絲綢衣物。坐在深閨高閣,或繡花弄草、或識字彈琴,最後選一個舉案齊眉的良人夫婿,相伴一生。
不說肆無忌憚,但必定是滿心歡愉。
“啪——”
母親親手給了我狠厲的一巴掌。
她發了瘋似的扯開我身上的衣物,又重重的將我頭頂上所有的發簪飾品全部摔下。
精美的寶石與珠子滾落一地,混合著一樣被狠狠扔在地上的已經開始凋零的花。嬌豔欲滴的花朵經不起人肆意的摧殘,僅僅隻是將它扔在地上就讓它沒了生機與美麗。
“你在幹什麼?!”
“趙煬你在幹什麼!”
一個巴掌打在臉上火辣辣的疼。頭皮被扯住的感受更是疼痛難忍。
疼痛讓我神色恍惚又片刻清醒,一抬頭,才發現自己又坐在梳妝台前,描眉畫眼,梳著女子的鬢發,穿著女子的衣物。
雕花銅鏡中的女人此時鬢發歪斜,發絲散亂,臉上的妝容髒亂不堪,猶如惡鬼在世。
惡鬼?
我嗎?
算不上吧。
我頂多是個廢物罷。
我重新把視線移回正死死盯著我,狀若癲狂的母親。
我突然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母親變了。
她變得如此陌生。
我的母親出身書香門第,顯貴世家。一貫是優雅的,矜貴的,體麵的。
每日出門必是要把自己打理的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即使是在一水兒的貴婦人中,她也是最亮眼的那個。
就連我父去世離開的那一段日子裏,她都是既要強又貴氣的。
畢竟在她的觀念裏,日子是過給那些不願意見她好的人看的。
她身為皇帝親封的正一品誥命夫人,又是趙國公府的正室夫人。自然是風光無限。
可是那都過去了。
自從我父去世後,她也變了。
不知怎地,竟想起這些個陳年舊事。
我笑了笑,輕輕抬手撫了撫她的頭發,卻被她一手甩開。
“我在問你話!”
“你說話!趙煬!”
她聲嘶力竭的吼著。聲音尖銳又嘶啞,像是要把所有的不滿和惡意全都發泄出來。
發間的珠玉因為激烈的碰撞叮當作響,聲音嘈雜的令人頭疼。
好在這是在我的院子裏,左右侍奉的仆人都是我的心腹。母親和我的這副神態都不會被傳出去。
我並沒有什麼感受,既不怨恨也不憤怒。這麼些年來我也習慣了。
我隻是拍了拍手,盡心安撫她:“兒子隻是犯病了而已。”
說著我將身上的衣服全部脫下,隻剩裏衣內襯。頭上未被扯掉的簪子也盡數扔下。
精美絕倫的飾品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響,又滾落兩圈,最後麵目全非的躺在遠處。
見我神識清楚,又沒了礙眼的東西。
母親才呼吸粗重的閉了閉眼睛。再次睜眼又是那個要強矜貴的美麗婦人。
她臉上仍然有些不大好看,“今天又沒吃藥?”
我垂下眼睫,低聲回道:“今日太忙,兒子忘了。”
“說了幾遍了,人家神醫都說了那藥是要天天吃的!”
“耽誤一回效果就會大打折扣!什麼都可以忘但是這個絕對不能!”
“我讓春桃再給你熬一碗,吃了藥我兒才會盡快好起來。”
我含笑應著。
我的應聲終於讓她的臉色好上一些。一直緊緊蹙著的眉頭放鬆開來。
她一麵絮絮叨叨,一麵重新喚人進來收拾爛攤子,順便還讓下人進來伺候我穿衣。
我就站在那裏任由下人進進出出,幫我穿上一層又一層男人的衣物。
直到最後的繡雲白腰帶係上,又掛上一枚翡翠腰墜,母親方才喜笑顏開。
正巧春桃端著新的湯藥過來了。
母親笑著上前替我理了理鬢發,柔聲說:“藥熬好了。”
春桃機靈的低頭上前一步,恭敬舉起手中的案子。
沉香木案上麵的白玉碗觸手生溫,黑色的藥水散發著苦澀的味道。藥的溫度是我習慣的。既不會太涼也不會太熱。
春桃倒是有心了。
我看了她一眼,她將身子埋的更低,臉頰兩側飛上兩朵紅雲,腰身在這種姿勢下更顯纖細。
身旁的母親言笑晏晏,但是目光一直放在我身上。
這藥不喝也得喝。
我端起藥碗一飲而盡。
這種藥其實很苦,但是我已經麻木了。
以前的我或許還會想要蜜餞之類的小玩意壓一壓,但是現在的我已經習慣了這種苦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