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緩緩流淌而過，如輕薄的蟬翼在暖風中蕩起微薄漣漪。
那是許多年後，沈青鶴的隱居之地來了一位年輕人，她嬌豔明媚，眉眼間有著不怒自威的帝王氣。
此人自稱是青白界的女帝，救夫心切，不惜闖入禁地，隻望鬥膽向上神求一枚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
沈青鶴聞言停了澆花的動作，微微蹙眉看著女人神色焦急，她側頭想了良久，沒在腦子裏數清楚這究竟是隱退的第幾年。
她隱退成功了，但沒有完全成功。
雖然無人打擾她和展夢白的田園生活，但她似乎仍舊聲名在外。
瞧瞧，素不相識的小年輕一見麵就稱她為上神。
不可謂不是名震江湖。
跟閻羅搶人的事兒，沈青鶴本不願意幹，但瞧著人家情深意重也不免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當即一拍案。
她當年幫閻王爺賺的業績可不少，偶爾讓人家給自己這麼個麵子也不過分！
“這事兒妥，我幫了！”
聲未落下，就聽遠遠飄渺空靈傳來一蒼老聲線。
“上神不可！”
許是隔得太遠，信號不好，後半句沈青鶴支楞著耳朵仔仔細細聽了半響才分辨清那是說的“此乃魔道妖女啊！妖女！”
肉眼可見，那位女帝正欲接過神丹的手微微顫了一下。
然後她眼神陡然變得淩厲起來。
這是想搶？
在沈青鶴出手之前，銀白色的發絲飄過眼前，空間和時間似乎凝滯了一瞬間。
展夢白麵色冷漠，負手立在了她的麵前。
神情寒涼得像一塊萬丈深淵下的冰。
“年輕人，做事可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
人都說感情會越來越淺，最終海枯石爛也終歸平淡，但不老不死的他們似乎一直一直都未與初見那日遠去。
哪怕千載萬載，這位妖祖依舊如往常般護犢子。
沈青鶴眉眼含笑，眼瞧著女帝汗如雨下，在巨大的威壓裏冷汗浸濕了整個衣襟。
她扯了扯展夢白的衣擺，示意他手下留情。
“如若是你遇難，別說是動手的想法了，我能直接把上神的腦袋摘下來。”
這話不假，沈青鶴就是這樣的人。
也正因如此，她才會選擇出手援助這樣一個素不相識的姑娘。
為救愛人不顧一切的情感，她能夠感同身受。
女帝溫雪感到身上壓力陡然一輕，她以為自己此番必定再無機會取得神藥。
魔門妖女，這個身份之下，她強盛時被人畏懼，落魄時被人欺壓。
凡人尚且視她為汙穢，況且這所謂的上神？
然而沈青鶴卻蓮步輕移，一步一步猶如落在溫雪心尖。她停在了溫雪麵前，蹲身淺笑，遞給她逆轉陰陽的神丹。
“別擔心，人間事我不關心。”
“況且神魔皆表象，誰又能一口咬定善惡是非。”
那聲音恍若仙樂，落入耳中又淌入心間。
神丹被放進溫雪的掌心，隨即有溫暖的風送著她離開這片天地。
她抬眸望去，看見那位上神紅裙似火衣袂翩飛，一白一紅兩道身影站在一起，真乃神仙眷侶。
沈青鶴記得很多很多年前，她的初心是以手中劍懲惡揚善，滌蕩世間。
然而無盡的時光裏，她終於意識到一件事情。
所見未必真實。
她開始明白陰陽本就如影隨形，光影本就相依相存。斬盡世間之惡，是永遠無法達到的烏托邦。
哪怕強大如她也會一度被伊莎貝拉所蒙蔽，刀下亡魂細思已不盡是罪惡滔天的凶靈。
善惡並不能借他人知曉，唯有親看親聽親自踏入紅塵，方能窺探那麼一二分。
但即便是這一二分，或許也蒙上了黑紗，叫人辨不清真實。
所以，沈青鶴如今想做的，不過是盡自己的所能，不違背善良的本心，去做她所認為正確的事罷了。
力所能及去撥散一些陰雲，且心中仍留有那麼幾分光明。
“新一年的生日願望我想好了。”
展夢白將頭靠在沈青鶴的肩頸之間，輕輕出聲回應：“嗯？是什麼？”
“我希望那位姑娘能和她的夫君天長地久。”
她的壽命有夠長，足夠她偶爾揮霍這麼一個生日的願望去祝福他人。
“那明年呢？”
“希望天下人都能找到自己愛的也愛自己的良人。”
展夢白沒有繼續問，他輕輕回應了一個吻，輕柔如紅蓮的花瓣搖曳在風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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