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國境內,楚律十年夏。

烈日灼夏,蟬蟲懶鳴,一高一矮兩個身著輕衣女子背著筐簍走在懸崖邊。

“師父,太醫院明明有那麼多藥童,為何要您堂堂副使出來親自尋藥?”矮個子的粉衣女子時似乎和她不差幾歲,梳著丱發,一身藥童打扮。

“陛下懿旨,我們隻管照做便是。”

高挑的青衣女子抬手撫汗,按古籍所書,神農草喜生南山絕境、峭壁空洞中,也不知道此處能否遇到。

作為楚國從五品太醫院副使,想來她楊姝鈺是最窩囊的,做官不到三年,被同僚刁難了不下數十次,若是楊老頭還在世,哪裏會讓她受這種委屈。

這次皇貴妃生病,指名要她來尋神農草,想必又是聽了那個徐太醫的讒言。

好在苦盡甘來,待此次尋藥回宮,她和嘯之的婚事便也塵埃落定了。想起那個溫潤如玉的男子,姝鈺露出一絲笑容。

“阿蘭,那神農草乃上古神藥,一時半會找不到,我們不急於這一時,歇會兒吧。”姝鈺熱得猶如身在蒸籠,聲音也幹啞起來。

粉衣女子似乎有話要說,猶豫了一會兒,唯唯諾諾地開口“...師父,我聽說明年太醫院院試,聖上給了五個一等名額,我有沒有機會...”

聞言姝鈺抬頭,深深地看她一眼,深邃明透的眸子仿佛看穿了她整個人一般。阿蘭被姝鈺的目光看得心下一凜,隨即低下了頭。

自古以來藥童隻是給禦醫幫忙,做些伺候人的事,曆來因為偷師學醫被趕出太醫院的不在少數,更別說能拜太醫院的副使做師父。

姝鈺自收她為徒時看出她有野心,阿蘭生來淒慘,自4歲遭逢大旱,父母為活命把她賣給了人牙子,沒過兩年戰亂,她又顛沛流離,機緣巧合才被送到宮中做藥童。

許是同樣從小被父母拋棄的緣故,姝鈺同情阿蘭也心疼阿蘭,在心裏早就把阿蘭當成了妹妹,然而入宮為官一事尚早,阿蘭年幼,心思單純,不該早早參與宦海風波中。

姝鈺略微沉思道“阿蘭,你跟我學醫有五年了吧,你的確天資聰穎,但是學醫不比尋常事,三分醫理七分實煉,你如今跟在我身邊,雖無官品,但曆練的機會也多...”

阿蘭聞言,眸子裏希冀的光黯淡下來,轉而一絲不屬於這個年紀的冰冷一閃而過。

“師父總這樣說,可我醫理已經學的透徹,連徐太醫都誇我聰慧,你明明官拜五品,隻需和聖上說一句話,我就可以成為太醫院禦醫,哪裏需要等這麼久?”

徐太醫那個老匹夫向來閉眼睛誇人,他說的話,恐怕也隻有這個小丫頭會信了。

姝鈺搖搖頭,知她小孩心性,“阿蘭,官位可以提點,但醫術不能,我們治病救人做不得半成假,你若是參加院試考上了自然是好,若是沒考上,師父我也不能替你說情。”

她起往密林處走,她在藥王穀學醫十五年,跟隨師父四處行醫,自然深知為醫不易,阿蘭是她在太醫院親自挑選的藥童,她了解她要強的脾性,等她長大了也許就明白這些道理了。

懸崖邊的草茂密,毒蟲也多,偏是此處怪岩奇窟,愛生長神草。姝鈺才走了沒幾步,便聽聞水擊石聲。

循水聲而至,竟見一洞窟有凝露滴於石上,石下獨株碧草,花苞含粉,竟正是神農草!

姝鈺又驚又喜,小心翼翼地踩在懸崖下的岩石上,用藤蔓繞在腰上。阿蘭過來,姝鈺讓她抓住藤蔓,阿蘭卻有些遲疑,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阿蘭?”姝鈺見她心不在焉,想是自己剛才說的話難聽,讓阿蘭委屈了。

“哎。”阿蘭咬了咬唇,把藤蔓係在了樹上。

姝鈺把半個身子彎下去,還差一點就要抓住神農草,冷不防感覺背後一痛,腳下失重,姝鈺驚呼,整個人被大力推了一把,下一秒,自己已經被掛在懸崖邊上。

“阿蘭!你在做什麼!”姝鈺難以置信地看向懸崖上的女子。

“師父,對不起!”阿蘭眼睛裏近似狂熱的偏執,手麻利地解著樹上的藤蔓,“要怪就怪嘯郎吧,都是他出的主意,他要娶我,還讓我做官...師父,黃泉路上,莫要恨我!”

她聲音顫抖著,發狠地去解繩子。

“嘯郎?林嘯之!你們竟然!”姝鈺心下一沉,想殺她的,竟那個口口聲聲要娶她的男人。

她拚命蹬落一塊塊的泥土,“阿蘭,你瘋了嗎,我是你師父啊...”

話未說完,她腰身一鬆,整個人落了下去。

下墜的那一瞬,她看見神農草亭亭玉立,泛著瑩潤的光,如同神明般俯視眾生百態。

可笑至極,可悲至極!她看著長大的徒弟、她視為摯愛的男人,兩個她在世間最為相信的人竟然聯起手來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