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7章 終章(1 / 2)

平複情緒之後,兩人慢慢地原路走回去。

呂乃文問道:“對了,聽說你交了入黨申請?我能問你個問題嗎?就是關於國貨運動中打砸行為的報道,那時你是迫於無奈寫的,所以你寫的不全是你想的。我現在想知道,你對這個問題的真實想法。”

厲鳳竹頷首,很慎重地想了想,方答:“坦白說,我在沒有挖出內幕之前,看到底層的流氓打著愛國的旗號去打砸搶的時候,心裏想到了四個字——窮生惡膽。而後來阪本的出現無疑是個鮮明的對比,他的作用可能就是想灌輸給我這俗語的後半段——富養良心。他們不止希望我相信,更企圖通過我的筆蒙蔽大眾。在這個東洋人刻意引導的陰謀邏輯裏,窮的是中,國,富的是東洋。窮人與劣根性掛鉤,而富人則是一切美好品德的代表。突出個別窮人的惡,以及個別富人的善,企圖讓人們忽視甚至遺忘侵略和壓迫的事實。可是,個人的學識、品德、人生際遇,並不能代表整個群體。當個體被無限放大時,鏡頭反而會失焦。”

呂乃文腳步稍頓,落下她半個身位的距離,沉聲試探道:“如果組織上不批準,你會失望嗎?”

話音一落,厲鳳竹心下頓時空了一截。當時她處理那段新聞的方式,確實有一定的妥協性。她用本名寫了鐵拳團要求的文,章,片麵地批評了國貨運動中的亂象,而用“四能”的筆名追加了一篇立意更高也更全麵的社評。看起來她是做了兩全其美的事,但片麵的報道始終是她心頭的一根刺。沒人有那個權力和能力,強迫每一位讀者讀完報紙上的每個字。一定存在部分隻看了片麵報道的讀者,也許至今仍被誤導著。

如果組織因為這一點,覺得她還有待考察,她覺得自己是無力辯駁的。

厲鳳竹難掩失落,但也很明理地表示:“中國是人情社會,一旦抬出‘情有可原’四個字,那麼堅持原則的一方反而會被斥責是冷血無情。來到延安,我聽了太多可歌可泣的故事,見過太多太多比我高尚的人。我當時的選擇是情有可原,但我相信許多比我信念更堅定的同誌處於我當時的情境下,會做出比我更勇敢的抉擇。圓融沒有錯,但堅貞更可貴。我的覺悟還有提高的空間,這點自知之明我是有的。”

呂乃文臉上笑意很盛,似乎是有意識地追問:“就真的一點都不遺憾嗎?”

厲鳳竹想盡量表現得大度一些,聳聳肩,未答話先就笑了幾聲:“當然是遺憾的。不過我這個人看得開,別說這次不成功還能有下次,即便沒有下一次又怎樣?寫在紙上的隻是個稱呼,放在心裏的才是信仰。”

呂乃文駐足,望著日光下她步伐堅定的背影,欣慰地點了幾下頭。

談起這些往事,厲鳳竹不由轉過身,問著借交談來考察她的呂乃文:“呂先生,你說這筆頭仗打到什麼時候才能勝利呢?”

“我也不知道。”呂乃文心裏有了對她入黨申請的最終決定,難得心情愉悅地撿起地上一塊小石子,拋向廣袤的遠處,笑答,“樂觀地想,筆頭仗打得久也不是壞事,需要我們打就說明陣地還在,隻要陣地還在,我們就能爭取絕處逢生的機會。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哪怕一百年,我都不覺得久。為了更美麗的家園,為了充滿希望的明天,祖輩們踏千山、過萬海,留下了五千年文明的足跡,而我們要做的,就是循著篳路藍縷,走向下一個五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