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少珩從不甚安穩的夢境中醒來,四肢的酸痛像是要捏碎他。他抓抓滿頭淩亂的黑發,目光落在窗外黑下來的天幕上。旁邊的茶幾上堆著各種各樣的舊報紙、卷宗影印件,還有從商業雜誌上裁剪下來的人像。
白板正中央貼著的照片正是被劉曉宇火燒住宅的苦主,胡斯傑。
財經雜誌的攝影師顯然有些功底,胡斯傑已經五六十歲,卻仍在光影的雕刻下被層層剝去了疲態,淬煉出一股凜冽鋒利的氣質來。
書房的門忽然被人推開,徐聞靜靜地看著沙發上的徐少珩。
“你奶奶來了,叫你下去吃飯。”徐聞輕描淡寫地說,“你們的進修班是明天結束吧?”
“嗯。”徐少珩揉著僵硬的後頸,點頭道。
“怎麼不叫你那個小女朋友來家裏吃飯,她也和你一起回雲川嗎?”
“我們分手了。”徐少珩悶悶地說。
徐聞調侃道,“這我倒不是很意外。你看著就不像是會哄女孩子的人,長盛財團的大小姐,更不好拿捏。”
徐少珩更鬱悶了,“不是這個原因。”
徐聞的目光微不可察地掃過白板上林林總總的疑點、照片,全是關於秋葉山居大火的。
“先下樓去吃飯吧。”
——
京州,某處高檔賽車俱樂部。
暴雨如注,劈裏啪啦地打在盤山公路欄杆上纏繞的燈帶上。地麵上不斷地跳動著白花花的水沫,揚聲器將澎湃的金屬音樂潑灑向四麵八方。
重型機車發動機咆哮的聲音貼著路麵滾過,救護車已經在山下待命——俱樂部老板為了滿足這幫少爺小姐們洶湧的作死欲望,特意弄了這麼一塊地方,卻也不敢真的拿這些人的命來開玩笑。
黑色的哈雷車身上貼著毒蛇般絢麗的花紋,遙遙領先一眾閃爍著亂七八糟花紋的對手。
最後一個下山的彎道,緊跟著黑色哈雷的藏青色杜卡迪趕在進彎道前企圖超車。壓彎進入的速度如果太快,很可能翻車,以目前兩輛機車的速度和地麵潮濕情況,很可能連人帶車砸進救護車裏。
杜卡迪賭的就是哈雷不敢和他在這個時候拚速度。
但哈雷猛地加速,整個車身幾乎是貼著地麵掃出了一個弧形。輪胎死死地抓著地麵,在充斥著土腥味的雨幕中燃燒出一股焦臭味來。這個壓彎好死不死地擋住了杜卡迪往前推的路線,也把車主嚇得沒敢硬來。
重金屬音樂的最後一個音符落定,黑色哈雷穩穩地停在終點。身形纖細的騎手單腿跨在機車上,隨手摘下了頭盔。
大雨迅速打濕了她的頭發,雨水沿著冰白色的脖頸肌膚滑進黑色的衣領裏,留下令人遐想的水痕。
但沒有人敢拿下流的目光端詳她。
“你他媽的不要命了?”
路琛跟在隊伍的最後麵,被顧以諾驚險的壓彎嚇出了一身冷汗。
“你能別像個老媽子一樣嗎,你是秦軻的臥底嗎?”顧以諾捋了把濕漉漉的頭發,沒所謂道,“我贏了。”
“你贏了又怎麼樣,你差他那一個單子嗎!”路琛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嗓門拔高了八個調。
顧以諾推開他,直直地看著藏青色杜卡迪上的人,“胡少不會不認賬吧?”
“當然不會。”被稱作胡少的人對她豎起了大拇指,“顧以諾,你夠狠,真不愧是顧家的種。我認輸。”
“好說。”顧以諾把頭盔扔給路琛,鑽上了觀光車,“開回去,我想洗個澡。”
她安靜下來的時候,完全沒有剛剛那股狠勁了,像是一株慢慢失去水分、開始幹枯的綠色植物。顧以諾撐著下頜,目光漫無邊際地掃向沒有盡頭的雨幕。
路琛摸到她旁邊坐下,沒敢吭聲。
回到京州以後,顧以諾表現得像一匹脫韁的野馬,三天兩頭的拿命跟人玩,暴雨天飆車已經算是比較收斂的了。秦軻三令五申她不許亂來沒有用,於是轉而威脅京州所有的極限運動俱樂部,不許接待顧以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