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出租房裏沒有燈光，一到夜裏就越是暗。
王浩天把被子披在身上，蜷縮在房間的一角。今天他睡醒的時候，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天台上，然後隻聽一聲巨響，他目睹了一場小型的爆炸。
那扇窗戶緊緊閉著，隻一瞬間，耀武揚威地火舌衝破了玻璃，接著，滾滾的黑煙就不停地升上來。
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會在那裏，但他分明聽見了猖狂的笑聲。
那件事不知道過了多久，仍然對他造成了很大的影響。從那以後，他好像總能聽見陌生人在他耳邊喋喋不休的說著話，也變得很嗜睡，有時候坐著就睡著了，睡著的他會做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再醒過來的時候，他又會將那個夢忘得一幹二淨。
更是最近，久違地夢見了那一地的血，還有的噴濺到他的臉上。
王浩天用被子將自己緊緊包裹著，就像他手裏緊緊捏著的那一枚袖扣，那隻折斷了刺的刺蝟嗚嗚咽咽地，孤獨而寂寞。
“確定在爆炸發生以後，王浩天就住在這裏嗎？”葉霄關上車門，抬頭觀察著麵前的這棟樓房。
四麵開闊，有幾個安全出口，對於抓捕行動會有些困難。
“確定。”譚思達下車前核對過電腦了，地址是這裏沒有錯。當譚思達輸入王浩天的個人資料的時候，見到王浩天照片的那一刹那，他的確也是愣住了。照片中的人明眸皓齒分明是那個他相識的人。
季小雨下了車，跟在他們身後。葉霄回頭看了看她，她隻是略微點了點頭，兩個人沒有過多的交流。經過那一場事故以後，季小雨就變得沉穩了許多，辦案的時候也不再像之前那樣衝動了。
三人準備好以後，一前一後的上了樓。剩下的人則分成幾個小隊守在不同的幾個出口，以免發生變故，讓疑犯逃跑。
他們在一扇深棕色的防盜門口停下，季小雨正準備去按門鈴，葉霄伸手將她攔在身後，自己按響了門鈴。
季小雨暗暗握緊了拳頭。
門很快就開了，開門的人正是王浩天。
他外貌出眾，第一眼見他連季小雨也愣了愣。王浩天和葉霄個頭相近，五官也長得標誌，說不上來是那裏生的最好，隻是每一處都被雕塑的恰到好處。
王浩天看見他們三個，好像一副意料之外的樣子，當他目光落在葉霄身上的時候，終於是有些許波動。
“你是，”王浩天微微眯著眼睛觀察著葉霄，想了許久後，半猜測地問道，“你是，葉霄哥嗎？”
葉霄麵色無改，從他的表情中看不出其他的情緒：“嗯，好久不見了，浩天。”
王浩天知道葉霄是警察，那麼身後跟著的兩個人也應該是警察。他連忙請他們進門，給他們準備換的鞋子。
譚思達進門時，特意輕輕跟他說了一聲：“謝謝你。”
王浩天又是一愣，有些狐疑地看了譚思達一眼，怯怯地點了點頭，答道：“沒關係的警官，您進來坐吧。”
譚思達愣了愣，什麼也沒說，也跟著進來。
眼前的王浩天，完全不符合犯罪嫌疑人的側寫。
當葉霄把王達被人殺害的消息告訴王浩天以後，他明顯受到了很強烈的驚嚇，他臉上的那種懼怕，是對於血腥暴力的最敏感的懼怕，是多年前那場災難過後的後遺症，這樣的生理上的恐懼，正常人是沒有辦法偽裝的。而當王浩天聽到父親的死訊時，那悲痛的表情也不是一般人輕易能偽裝出來的。
聽著警方的敘述，王浩天倒有些出人意料的膽怯。坐在沙發上接受問話的他，像隻受了驚的小獸，睜大著眼睛認真聽著警方的問題，有時候過於緊張了，回答問題的時候竟然還會有些結巴。
總之，他和之前所說的One的側寫形象，相去勝遠。
“我想請問一下，”季小雨也察覺到了王浩天並不是在演戲，但是在她心裏仍然存在著許多疑點。她盡量讓自己顯得輕鬆隨意一些，問出了自己的問題，“為什麼你不和你爸爸住在一起？”
王浩天想了想，循規蹈矩的回答：“爸要我回國，靠自己的本事養活自己，所以我就先搬出來住了。有什麼問題嗎？”
季小雨還想問點什麼，葉霄不動聲色的拍了拍季小雨的手背，對王浩天道：“沒什麼，如果你發現有什麼可疑的人，你可以告訴我。”
王浩天忙不迭地點頭，生怕漏聽了一個字。
“那我們先走了，你最近不要離開S市，我們可能隨時會來谘詢的。”葉霄起身，順手打開了王浩天房間的窗戶，“你這裏視野不錯。”
“是啊。”王浩天的話還沒說完，從窗口立刻飛進來一個罐狀物體，骨碌碌滾到了牆邊。隨後，這突然襲擊的物體開始散發大量的煙霧。
季小雨最先反應過來：“不好，煙霧彈！”
葉霄反身抓住季小雨往門外跑去，譚思達和王浩天也在第一時間捂住口鼻，跟著衝出了房間。
“有人要襲擊我們，快走。”葉霄說著，帶著大家來到了電梯間，快速按下了電梯的方向鍵。
電梯門的數字越來越近，“叮”一聲後，電梯門被打開了，裏麵空無一人，隻看到裏麵放著一個對講機。
葉霄示意眾人不要進電梯，在拿走對講機以後，任憑電梯駛下樓去。
剛拿到對講機，對講機就發出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你好葉霄，我是One。煙霧彈的味道怎麼樣？”
包括王浩天，在場所有人都愣住了。葉霄思忖須臾，說道：“你想幹什麼？”
One發出了他的招牌笑聲，得意洋洋地說：“我現在就在天台，你，把姓王的小鬼帶上來，我要當著你的麵，把當年沒有做完的事情做完。”
葉霄輕笑：“你覺得我會嗎？”
“你一定會。”One胸有成竹，“不然我會引爆樓下警車上的炸彈。如果還有多餘的人出現，下場一樣。”
葉霄麵色轉冷，放下了對講機。
“浩天，你跟這兩個哥哥姐姐下樓去，我一個人上去。”
“不行！”季小雨和王浩天異口同聲，“要去一起去。”
季小雨咬住下唇，想了一會兒，說：“我和思達在樓梯口守著，你們倆先去和他對峙，我們會找時機出來幫你們。”
王浩天跟著點頭，眼神不再膽怯：“沒錯，這是最好的辦法了。”
葉霄看了他一眼，無聲地應允。
幾個人如約上了天台，季小雨和譚思達守在天台之外，葉霄則帶著王浩天上了天台。隻見One身材高大，轉過身來的時候，臉上帶著一個笑著的小醜的麵具。
“葉霄，我的對手，你終於來了。”
葉霄淡淡迎合著：“嗯。”
沒有人發現，王浩天默默握緊的拳頭。
“我承認，你很聰明。”葉霄試探著往前邁了一步，“但是你輸了，因為我現在找到了你，我還要抓住你。”
One狂妄地笑著，從背後掏出一把手槍，對準葉霄：“你以為我是叫你上來看戲的嗎我會在你麵前殺了這個小子，最後再殺了你。把手舉起來。”
葉霄盯著他的槍口，緩緩舉起了雙手。
“小子，你不許動。”One指著王浩天，然後又將槍口指向葉霄，“你過來，跪在我的麵前，跟我說，你輸了。”
王浩天猛然抬頭，望向葉霄。
隻見葉霄麵色煞白，一點一點地走到One的麵前，緩緩地彎下一邊膝蓋。One忽然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直插進葉霄的胸口！
王浩天呆呆地望著葉霄的背影，他就這麼背對著自己，一點一點滑下去，葉霄的雙手還不甘地握住One的手。
他忽然怒吼一聲，衝了上去。葉霄的身軀壓在One的身上，導致他一時間沒有辦法抽出手來對付王浩天。
“你要幹什麼！”
One還沒說完，卻見王浩天一腳踹翻了One，連帶著踹翻了葉霄，葉霄的身體順勢倒了下來，正好蓋住了他的麵部。王浩天發瘋一般地從他手裏奪過手槍以後，對著One的心髒猛地開了十幾二十槍，直到手槍的彈匣已經完全沒有子彈了，他還在瘋狂地開著槍，一邊開槍一邊惡狠狠地喊著：
“讓你冒充我，讓你冒充我，讓你冒充我……”
漸漸地，他冷靜下來。
為什麼，這個假One沒有流血？
“王浩天。哦不對，應該是One，”忽然，倒在假One身上的葉霄活了過來，他從地上重新站了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你終於承認了。”
王浩天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葉霄笑了笑，把躺倒在地已經昏迷的假One的麵具取下，麵具下麵正是肌肉塊趙午馬的臉。他早已在衣服裏穿好了防彈衣，雖然現在因為子彈的力量而昏迷，但是沒有絲毫生命的危險。這一切都是他們兩個事先布好的一個局，隻有葉霄和肌肉塊兩個人知道，目的就是為了讓真的One現身。
“果然不出我所料，One，還是你的心高氣傲害了你。你認為我隻能臣服於你，隻能像你一個人認輸，隻能死在你的手下，所以你不能容忍我死在一個冒牌的你手裏。”葉霄舒展眉頭，淡淡笑著，“找你這麼久，終於找到你了。”
“葉霄，不要以為你已經贏了。”王浩天輕笑兩聲，他丟了手裏空了的手槍，走向葉霄。葉霄後退一步，戒備地看著他。
“不許動！”
譚思達聽見了響動，終於忍不住跑了上來，季小雨也跟在他的身後。王浩天抬眼看著他手裏舉著的手槍，也不再輕舉妄動，反而倒退兩步。
葉霄深吸一口氣，往王浩天的方向走了一步。
王浩天忽然又低下頭去，埋著頭莫名其妙的笑了起來。再抬起頭時，他的眼裏滿是勝券在握的篤定。
他不看葉霄，反倒是把目光轉向葉霄身後舉著手槍的譚思達。
“思達，你拿把槍對著我做什麼？”
譚思達聽到了那熟悉的腔調，身形很明顯顫了顫。
是他。
葉霄警惕的看著眼前的王浩天，這一次他竟然看不懂王浩天眼裏的情緒。王浩天看了看他們兩人，回頭又看了看樓下蹲守著的警察，又笑出聲來，好像這次緊張的抓捕，在他看來就是一場僅供娛樂的遊戲罷了。
他抬手打了個響指，耐人尋味地說道：“葉霄，你如果消失就好了。”
葉霄被他這句話說得莫名其妙，正想追問，他突然察覺到了身後譚思達的異樣。譚思達的呼吸變得越來越急促，粗重的喘息聲也越來越大，好像正受著什麼折磨。
王浩天笑容神秘：“你還等什麼？”
譚思達腦海裏不斷有零星的片段重現，酒吧裏他一次次的買醉，有個男人也陪他聊天，聽他說著自己坎坷的心事，兩個人成了陌生的好友。
每當自己意識迷離的時候，他總能聽見一個聲音在引導著他，不斷不斷地在他的耳邊重複著，如果葉霄消失就好了。
在那聲響指過後，他總能夢見葉霄消失的世界。
葉霄消失以後，那些明媚的笑容就隻是屬於他譚思達一個人的，那個他夢想中的女人，會毫不猶豫地站在她的身邊，隻能接受來自他的擁抱，也隻能接受來自他的親吻。他們會在溫暖的早晨醒來，會有一個眉眼像他，笑起來像她的孩子。
隻要葉霄消失，就好了。
譚思達恍惚間，把槍口對準了葉霄。
“你會催眠？”葉霄大驚失色，沒有想到傳說中那種能控製人的心術，竟然在他眼前被重現了，這簡直是不可能的事。
王浩天驚訝於他的天真，哈哈大笑起來。
“哪有什麼催眠，不過是下了幾次藥片，加上持之以恒的感化罷了。倘若他意誌再堅定一些，也不會這樣。”
譚思達耳朵裏充斥著噪音，他已經沒有辦法控製自己的思緒了。
葉霄心下已經明了，這是在他心中僅剩的，唯一的謎團：“所以小個的秘密檔案，是你從警局偷偷調出來，交給他的？”
鄭丹一事件中，One曾寄給菲菲一份季小雨的秘密檔案。那份檔案，正是譚思達幫王浩天調出來的。
“思達？”腦海一片喧囂中，譚思達聽見了季小雨的聲音，他迷蒙地回過頭，見到她的臉，“是你嗎？”
譚思達眼神悲戚，笑意決絕：“當時，我不知道的，我真的不知道。小雨，如果那一次我真的害了你，我永遠都不會原諒我自己。”
季小雨想起以往的種種，那個笑起來像個俊俏書生的譚思達，那個會微笑著揉揉她的發的譚思達，那個會在許隊麵前護短的譚思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