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趕上最後一班地鐵,盧克克坐在冰冷的地鐵車廂裏。地鐵空調不要錢似的吹,一件薄衫,盧克克感到撲麵的涼意。

盧克克擺弄手機,掏出後背的一張彩票,打開網頁查了號碼。盧克克把那張廢紙團成一團,扔進垃圾桶裏。

十一點的末班地鐵,說空曠,卻也坐了不少人。這個點下班的人們,麵上多少都透露出無事勿擾,生人勿進,隨時爆炸的戾氣。

任誰搬一天磚,還要帶著煞筆老板的任務回家,都不會有好臉色。

黑洞洞的隧道,打著各色的廣告。\"一秒提神,火力全開,靈感創意馬上就來!\"一款能量飲料的廣告。

屏幕裏的人神采飛揚,像是不知疲倦的天選打工人。

光與影的間隙。盧克克看到車廂玻璃上的自己。

長卷發,出渣女,這是她的好友呂萌的評價。

戴了一天隱形眼鏡,耐不住幹澀。盧克克下班後等地鐵的間隙,去洗手間換成了黑框眼鏡。

黑框眼鏡遮住了微微暈開的眼妝。

職業裝配白色球鞋。好在盧克克身材高挑,比例優越,這樣的搭配卻不顯得突兀,倒有些時髦的和諧。

不菲的高跟鞋裝在通勤真皮托特包裏。全妝有些脫了,但是口罩原因,卻擋住了許多尷尬。

不用補妝,不用穿精致的高跟鞋,這一段回家的路程,可以稍稍放鬆。

家?哦不,也算不得上家的。

那是她和年下男友一起租的房子。一室一廳一廚一衛。每月四千五,她負責大部分開銷費用。

通勤四十五分鍾,是讀書時候一節課的長度。

讀書那時候她覺得一節課像是沒有盡頭的長。惱人的知識點,蜘蛛網一樣筆記,和老師口中不停歇的咒語。

一節課像一輩子那麼長。

可是在這回家的路上,她卻想,地鐵開得久一點,慢一點。

她甚至來不及收拾好公司的爛事,地鐵呼嘯,又把她送到另一個爛攤子。

盧克克在這座城市打拚了五年,就職於本地數一數二的逐星公司。這是一家以新媒體,電商零售業,MCN等等各種能賺熱錢分支於一體的綜合性公司。

大老板許富強本是幹實業起家的。一輩子殺伐果斷,打下了江山。隻是近兩年實業勢微,大老板的幾個兒女,開始做家族產業轉型。

富豪的生活,終究不是普通人能想象和覬覦的。

盧克克這幾年,一步步,在逐星從部門實習到小部門經理。一路腥風血雨,不足為外人道。

在地鐵終點前三站,盧克克下車了。

這一塊的小區,環境很好。甚至有公園草木旺盛處立著【小心野生動物,禁止違法捕捉】的善意警示牌。

環境很好,空氣新鮮。換言之,離CBD很遠的郊區。

地鐵通道裏有一些格子間小店鋪,為早出晚歸的新時代打工人提供茶水飲料,鹵味炸串。

都說三千請不到體力工人,卻能請到眼神純澈且愚蠢的大學生。這話實在不假。

盧克克想想當年畢業後,滿腔熱血,衝到這座城市來,大有不闖出一片天地,無顏見江東父老的豪情壯誌。

鮮衣怒馬少年時啊!而今現實無情,多年捶打,盧克克已經能夠安心在被現實按在地上暴揍的時候,調整好姿態了。

盧克克下午和客戶談下季度推廣的合作內容,甲方大爺給出了一堆五彩斑斕的黑的概念要求。

啪地一聲,隻聽會議室傳來一陣響動。一份文件被砸到在投影前講解方案的盧克克麵前。

繼而一個五十上下,精英模樣打扮的禿頭男子指著盧克克的鼻子開罵。

“盧總監!盧大總監!你這方案來來回回改了四遍,我去找個剛畢業的大學生一天寫倆。你們有沒有聽懂我的要求?啊?線下轉化率不夠不夠!遠遠不夠。”甲方把改了四遍的方案摔到會議桌上。

盧克克暗暗深吸一口氣。忍住將手中遙控摔到眼前這個男人臉上的衝動。

仍是笑意盈盈道,

“您提到的線下轉換率,我們公司基於你的廣告投放量和線下流量調研,曆史成績考察。想要一下子達到您要求的數字,實在是有些為難的。”盧克克紅唇微抿,對於甲方的無理取鬧毫無懼意。

一米七的她今天穿了六厘米的高跟鞋。

指著她鼻子罵的甲方,反而像一個跳腳的小矮子。

她知道開會談判從來不比誰聲音大,錢少想辦大事,哪裏來的道理。一分錢一分貨,什麼投入得到什麼回報。

五年的職場摸打滾爬,她學會了挑選搭配剪裁得體的職業裝,對鏡勾勒精致絕美的妝容,穿著八厘米高跟鞋如如履平底。

以及,對於花最少的錢想要最貴的方案,並且要最大分回報的垃圾甲方時。

也有優雅,得體,笑意盈盈地回擊過去。

甲方張總,拍著桌子翹著腳。上下嘴唇不斷貼合。甚至有唾沫飛濺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