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峰，這個單子你送一下。地址好像是半山華府，具體的你自己看一下啊，單子上麵都有。”身寬體胖的老板娘最近在追一部新劇，地上桌上全部都是她剝的瓜子殼。
鄭峰正在店門口搬酒水，聽到這個話，大聲回道：“知道了，鳳姐。”
放下手裏麵的兩箱國賓啤酒，鄭峰擦了擦額頭的汗水。七八月份的山城市真不是個人待的地方，四十多度的高溫讓整個城市變成了一個大蒸籠，每個人都在裏麵享受著免費的汗蒸。
店門口停著一輛掉了一個反光鏡的電動摩托車，當它還是一輛新車的時候，最高時速能夠達到恐怖的52碼，現在嘛，也就比路邊的共享單車快一點。隻不過鄭峰還是沒有放棄它，畢竟它省力啊。這個天要是騎共享單車送貨，鄭峰可能就得提前去閻王爺那兒報到了。
半山華府那個地方鄭峰知道，不是個什麼好地方，就連保安都有點狗眼看人低的樣子。鄭峰還記得上次去給裏麵一個大戶送油米的時候，被那保安死死盯著的感覺。進門的時候保安差點連他穿什麼顏色的褲衩子都給問出來了。
但是也沒有辦法，鳳姐這家店開在城市邊緣，本來生意就不怎麼樣，要是再不送貨上門，估計生意就沒法做了。當初被黃團的地推銷售忽悠者在上麵掛了名，鳳姐就怕別人給差評，一個單子，對生意就有很大影響。
“生意不好做啊，真是楊白勞遇上了黃世仁，這一輩子都是被剝削的命哦。”鄭峰坐在他的“一隻耳”上麵，戴安全帽的同時，還陰陽怪氣地哼哼了幾句。
店裏麵一把瓜子扔了出來，全部打在了門簾上，看來鳳姐的暗器功夫的確不怎麼樣：“龜兒閘總，你龜兒再多說兩句，不把你龜兒屎打出來算你拉得幹淨。”
河東獅吼的功夫，鳳姐倒是爐火純青。鄭峰不敢攖其鋒芒，一扭油門，逃也似的地跑了。
鄭峰其實並不在鳳姐手底下討生活，隻是偶爾在那兒幫幫忙。說是幫忙，其實鳳姐每次都給了錢的，要不就給點油米或者發兩包十五的遇見，總是跟鄭峰的付出成正比的。
夕陽下的山城市涼快了許多，至少迎麵而來的不是熱烘烘的暖風。這城市的邊緣，商戶住家都很少，就像是鄭峰家鄉的一個小縣城。對此，鄭峰表示他很滿足，本來就是大山裏麵走出來的娃，現在至少是走到縣城裏了，不是山裏。
這裏還是在開發的，至少立交橋是修起來了，平日裏過往的車輛不多，半夜十二點左右，拉沙土的大貨車開始進城了，淩晨兩三點的時候，都是些上山耍泥巴的鬼火少年在這上麵賽車，鳳姐為此罵了好幾次。
修起來幾棟高樓，暫時還沒有人住，夕陽投在鏡子上麵的反光一下子晃了鄭峰的眼睛。他微微眯起眼，吹著風，想起了第一次遇見鳳姐的時候。
第一次遇見鳳姐，還是鄭峰剛離開家的時候。那個時候的鄭峰剛高中輟學，寒冬臘月的天氣，家鄉山上還下著大雪，為了鄭峰讀書的事情，家裏把糧食都給賣了，就留了點春種。
“我不管，我要出去，屋頭飯都吃不起了，我現在書也讀不成了，未必讓你們兩個老的把我養起邁？”十六歲的鄭峰此時眼淚都要噴出來了，也不知道是因為激動還是因為其他的，紅得不像話，連帶著眼睛都是紅的。
鄭母隻是站在鄭峰旁邊流眼淚。
鄭峰的父親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長年在田地裏麵的勞作讓他的皮膚黝黑，手指甲裏麵全部都是黑土。鄭父指著鄭峰的鼻子：“老子不管你今天囊個說，鬥是不準出去，年紀輕輕的，你出去能做個撒子？遭別個賣了都不曉得。學校那邊老子會想辦法，你不準走，回去給老子讀書。”
那天晚上，鄭峰看見老父親提著一條豬腿出了門。
山裏有個開礦的，叫李老板，住在鎮上。鄭峰悄悄跟著父親出了門，五六裏的山路，從天剛擦黑，走到了萬家燈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