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4月29日上午9點我出獄了。
監獄的大門緩緩打開,我抑製住激動的心情,腦子裏一直想著同改們送給我的最後一句話——“千萬別回頭。”
說真的,我非常想回頭看看這個囚禁我整整六年的監獄。雖然我再也不想回來,但是在裏麵生活了六年,這六年讓我明白了許多的人生哲理,可以說這是我一生中第二所大學,在這所社會大學裏我學到了自由世界永遠無法學到和領悟的東西。隻要一個良心沒有完全泯滅的人來了這裏,會有一生中最大的收獲——也許,好多犯人講當兵三年不如坐牢一年就是這個道理。(不過能別來還是別來,這裏可不是什麼好地方,學法、懂法、守法才是正道)
老婆來接我的,她瘦了,真的,難以形容的哪種瘦弱。我的眼淚禁不住流了下來,我仰首望天想盡力控製住情緒,不想就這麼“沒骨氣”。我是幸運的,好多成家的犯人都離婚了,這個現實的社會,有時候令人憤憤地,人情有時候連片薄薄的紙片都不如,難道所有的犯人都天生想吃官司坐牢嗎,在此還是勸勸家屬們盡量給他們一個改過的機會。
天很藍,撲鼻的油菜花的香味不停地沁入心肺。我貪婪地嗅著,仿佛無數的天使在為我洗塵。
“出來了!”一句淡淡的話永遠是老婆的風格,從她哪裏我永遠都感覺不到任何情緒的波動,就是我吃官司接見的時候,她也永遠表現得非常平淡。雖然如此,我知道她的心裏是苦的,一個女人帶著孩子是多麼地不容易。老婆按照家人的囑咐用一種不知名的樹皮在我身邊燃著了,然後將我從頭到腳熏了一遍,口中念念有詞,我聽不出老婆在講什麼,但是我能猜出她的一片虔誠——希望我從此平平安安吧。
大舅子拿來嶄新的的外套說:“姐夫,快穿上,家裏人都在等著呢,我們得盡快趕回去。”
我“嗯”了一聲,此時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也不知道該如何問候,剛開始呼吸自由的空氣,這股空氣不停地堵著我的喉嚨,使我發不出聲來。可是我的心裏明白,一家人肯定都在等著我呢。這不是英雄的凱旋,這隻是一曲悲歌的結束,新生的到來,不管怎樣,這總歸是好事。
我的腦海裏浮現出一片片場景——先是見到了活潑可愛的女兒。在我剛進去的時候女兒才四歲,一晃現在十歲了。六年間我從未見過女兒,老婆怕她受影響,所以一直沒有讓她和我見麵。女兒有時候會問我到底去哪裏了,老婆隻好回答我在國外打工的。就這麼一次次地忽悠,現在終於忽悠到頭了,老婆也鬆了口氣,可是我卻為難了。女兒見到我像見到陌生人一樣,我想抱她,可是她躲開了,眼神裏充滿了陌生和不信任。我不敢往下看,隻好從回憶裏搜尋從前和女兒在一起的場景;父母也老了,滿頭白發,皺紋密布,他們站在我麵前,嘴角哆嗦著,和我一樣說不出話來,也許今天是個無言日!還是丈人打破了寧靜:“回來了,回來就好。”我還是老樣子“嗯”了一聲。嶽母站在邊上衝我笑,眼裏噙著淚花,我知道,老婆能夠等我到今天,除了她自己的堅持還有嶽父母的功勞。他們還是對我這個女婿抱有希望的,不然早就慫恿女兒離我而去了。真的,一輩子都難以報答這樣的恩情。親戚、朋友都來了,他們帶來了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