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元四年,七月。

京城的天空承載著厚重的雪雲,白色逐漸掩蓋了整座城,踩雪的聲音咯吱咯吱的回蕩在街巷間,宮中的琉璃紅瓦附上層層白色,坤寧宮內的小徑上有宮人正在掃雪,殿中的門被一個宮女推開,寒意瞬間沁進昏暗的屋內。

榻上的女人感受到涼意,細密纖長的羽睫輕顫,起身坐了起來,她身上消瘦得厲害,手腕纖細脆弱感覺稍微用力便能折斷。

秋月端著一碗褐色的藥走進屋內,看著榻上的人肌膚白皙若冷瓷,微弱的呼吸昭示著稍瞬即逝的生命,她垂眸無聲地遮住眼中的悲涼。

“娘娘,喝藥了。”

江書眠眼神有一瞬間渙散,從門外溢出的冷意讓她顫了顫,視線落在門縫外,沒有接過那碗藥。

“今日怎的這麼冷。”

“回娘娘,外頭下雪了。”那宮女見她這副模樣也不禁放輕了說話的聲音,神色擔憂的往她麵前遞藥,催促道:“娘娘,先喝藥吧。”

屋內光線斑駁,她的臉色慘淡如霜,臉上有一瞬間茫然,京城的七月天也會下雪。

“帶我出去看看吧。”她勉強扯出一抹笑,無奈道:“今日這藥便不喝了。”

命已至此,怕是活不過今日了。

“娘娘……”秋月有些哽咽,眼睛酸澀,眸中染了些濕意。

江書眠目光柔和的看著麵前的人,抬手輕撫著她的頭,溫聲道:“人活在世上總是要麵臨這一天的。”

是她有了不該有的妄念,才來到了這個不見天日的囚籠。

突然想念,她還是永安侯府的小姐時,倒是瀟灑暢快,騎馬,打獵,射箭。

秋月是在她出嫁時臨時被永安侯買來的,從太子妃再到皇後娘娘,陪伴她終了,大半部分時間都在遭人冷眼。

隻是這輩子她欠了秋月太多,怕是要還不完了。

“秋月,能不能喚我一聲小姐。”

秋月低下頭,輕喚了聲:“小姐。”

江書眠生得眉眼如畫,如今卻像被打碎的美玉,五髒六腑突然傳來一陣劇痛,口中一股熱腥,沒忍住咳了一口血出來。

“娘娘!”

“啪”的一聲,秋月手上的碗掉在地上,褐色的藥濺了一地,她揪著袖子擦掉她唇邊殷紅的血跡。

秋月臉上的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掉,看著江書眠愈加虛弱,站起身就準備往外跑:“奴婢這去找太醫。”

江書眠眉宇間的痛苦盡顯,伸手拽住她的衣擺阻攔:“不必了!”她苦笑著搖搖頭:“我怕是活不過今日了。”

秋月不聽,臉上透著一股子倔強:“不會的!娘娘吉人自有天相,定會長命百歲!”

話落,便提著裙子往太醫院跑,江書眠沒了力氣,自是留不住她。

江書眠收回視線,從枕頭下拿出一塊錦帕,啟唇緩緩念出上麵刺的字。

“上邪,我欲與君相思,長命無絕衰。”她微微低下頭,柔弱的背脊彎下去,眸中滾燙:“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江書眠身上的疼痛讓淚水瞬間傾湧而出,念完繡帕上的字,不禁驚疑。

這東西是她繡的?

自從她身體變得衰弱的時候,記性就變得比以前差了,江書眠努力回憶著以前的事,好半晌,才勉強想起來一星半點。

這東西是她找永安侯府店鋪下最好的繡娘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