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上邪宮時,我原想著再尋著先前的法子偷偷溜進去,奈何卻被巡邏的宮人看見。那領頭的是個穿青綠宮衣的老宮女,她領著身後五六個小宮女先向我福了福身,而後便道:“娘娘,已四更天了,怎麼沒有在寢宮侍候殿下?”
這老媽子雖隻是個宮人,但卻讓我感到她的語氣言辭並無絲毫弱勢,我隻罷端莊造作,極力擺出一副後宮之主的神情微笑回她,但說法卻著實含糊:“本宮嚐聞得上邪宮外的海棠花香,便尋思著采摘些為殿下做個海棠花荷包。”哪想這人竟這般好糊弄,卻不再懷疑一二,而是福了福身,笑曰:“娘娘待殿下的心意,奴婢們都看在眼裏,隻是夜深寒氣重,娘娘還是早些回宮吧!”
這般通暢,倒出乎我意料,不過若能少一樁事倒也是好的,於是我便正大光明地從正門走了進去。
我尚記得我出上邪宮時是二更天,如今已是四更天了,寢室內的侍女亦換了人,但讓我深感疑惑的是,人去樓空,卻無人因我離開而大費周章地尋我。當我從他們麵前經過時,他們也隻如平常般淡然地向我福身。這場景像極了我在北國宰相府中的處境。
那時,我雖名義上貴為三小姐,但實際出身地位卻卑微的很,我娘親原隻是個舞姬,隻因長得絕美姿容,才成為府裏的三主子,但黃花易老,容顏易逝,加上又不是什麼大家閨秀,所以漸漸地失了寵,而我在府中也不便受他人牽掛,好在爹爹不同於他的其他同僚們那般作踐人,在平時的吃食飲用上也不嚴苛,但唯獨有一點卻是做的絕了,那便是有意無視。不論我做什麼,都不會引來任何動靜,亦如此時這般。
此刻我十分確定,該是陌殤下的口風,如此這般做,著實體現他的精明。一來我身為北國和親公主,他定不能明裏與我作對,二來,這般待人忽視,在平常人看來,便是生不如死的滋味。
奈何他卻不知我原先的處境,如今他再這般做,於我而言,著實沒有太大意義。
隻是他的這些做法待我來說卻可笑之極,我尚記得那日在北國朝堂上,煙國使者下的聘禮,豐厚華麗史無前例,那使者亦向北君、花宰以及我轉達了煙君陌殤的意思,他說的欣喜滿意,好似陌殤巴不得我早點嫁過去。哪道這些都是虛誕之詞。
我猶自感慨地走近梳妝台,在檀木凳前坐下,燭影紅衣,黃銅古鏡,看鏡中的自己,麵若桃花,膚白黛青,紅衣驚鴻。
“後,做不得。”見我伸手要將頭上的鳳冠自行取下,臨近的侍女連忙到我麵前阻止道。
我抬頭看了眼那宮女,不過十三、四歲,臉上仍稚氣未褪。此刻,她正屈膝俯首地對著我,我知她的意思,但陌殤定不會來了,又何須再守這些規矩,於是便懶懶道:“本宮乏了,怎的不能卸妝休息?”
那小妮子聽我這般說,竟是愣了一下,才道:“請娘娘恕罪,今日是娘娘的大婚之日,得等殿下來了方可侍寢,況且,按民間的說法,後的鳳冠如那新娘的蓋頭,隻有作為新郎的王才能取下。”
我打了個哈欠道:“殿下今夜是不會來了,我又何須苦守他一夜?”說著,也不管那宮女再想說什麼,便直接將那鳳冠摘了放在梳妝台上,腦袋也頓時輕鬆了不少。看了鳳冠一眼,上麵鑲嵌的珠翠玉石固然耀眼好看,可份量也是不少的,一整天都頂在頭上,著實辛苦。
摘了鳳冠,我便起身要將那一身大紅嫁衣也給褪去,奈何那小宮女是急的慌了手腳,竟一把緊攥著我的袖擺,待她回過神後,也傻了眼了,“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連連認罪:“碧荷不是有意擾後的貴體,還請後恕了碧荷的u0027罪。”
我看了眼被她拽過的袖擺一角,先前被抓著的時候還是皺巴巴的,如今卻不著一絲痕跡,想這鳳袍嫁衣的麵料定是極品中的上等,不過又想是青離為我準備的,定然不能是俗物。這大紅嫁衣中還摻著細細的金絲線,肉眼極不容易辨出,唯有在月光下見了酒氣方能隱隱泛起金色的鳳凰。
我尚記得,才拿到這身嫁衣時,我還試穿過。那時,隻有我和青離兩個人,也是他為我上的紅妝。
想到這,我不禁嘴角泛起一絲苦笑,這嫁衣本是青離給我下的聘禮,奈何,奈何卻成了我嫁與他人的衣裳。
斂起裙擺,淡然地側坐在軟榻,碧荷還在原處不停地認錯,隱約間,我似乎看見有幾顆晶瑩的珠子從她麵上滑下,想來該是被嚇哭了。其實我並未怪她,也著實見不得人哭。想她不過十三、四歲便被送入宮中,也是可憐,便略帶惻隱之心道:“本宮並未怪你,想你也是遵守著宮中的規矩,一時心急昏了頭,快些起來吧!”那碧荷仰起淚盈滿麵的小臉,破涕而笑:“謝娘娘。”然我又想起方才的事,便道,“今夜我定要休息的,若哪日殿下盤問起來,你便說是我行的主張,那樣他也不會再加責難你了。”
碧荷聽了,略有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道聲“是”。我便又讓她為我備了臉盆毛巾。在她走後,我不便想,其實陌殤概是不會如此關心我新婚之夜是如何做的,而我亦苦笑著想,我該是第一個才新婚之夜便被冷落的後,當真前無古人後無來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