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上花轎那一刻開始,梅雨心中升起的逃跑念頭就怎麼也揮之不去。
雖然蓋著紅蓋頭,但剛才彎腰進花轎的瞬間,她還是看清了牽紅另一側的手。蒼老、臃腫、黝黑,戴著兩枚金戒指顯得無端讓人惡心,尤其他此時的笑聲,更是浸滿淫邪猥瑣之氣。
迎親隊伍行至東大街,遇上官府搜查。
凶神惡煞的官兵拿著張通緝令:“衙門昨夜抓的女賊逃了,都停下挨個檢查!”
許是女賊惡貫滿盈,就連梅雨這個新娘子都被叫出來掀開蓋頭供他們對比查看。
梅雨站在後方,官兵拿著通緝令比對後她看準時機,拔腿就跑。
“新娘子跑了,快追啊!”
“好端端的為什麼要跑,該不會她就是女賊吧!”
“說什麼呢,這就是梅秀才的大女兒啊!”
“別爭了,趕緊給我把這小賤人抓回來,花了幾十兩銀子呢!”
紅蓋頭早就在奔跑的過程中飛到了別處,梅雨什麼都不管,隻管向前跑。就好像她隻要使勁跑了,就一定可以甩開身後那群人,甩開身為女性對自己的婚事無能為力的悲哀。
可現實是,她即將被追上,無數雙手要將她拽去深淵,她今後的日子將見不到半分光明。
前後都是追她的人,唯有右手邊是一條河,梅雨想都不想,縱身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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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想到,死亡並沒有如期到來。
像做夢似的,梅雨到了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這裏的人說著奇怪的話,穿著奇怪的衣裳,到處都奇奇怪怪。
今天是她來到這裏的第三天,勉勉強強弄清楚了現在的處境。
她用了很久的時間,才接受自己的靈魂落在另一個人身上這件事。
這幾天,不屬於她的記憶斷斷續續擠進她的腦袋裏。
身子的主人也叫梅雨,西河大隊梅家二房的大女兒。
梅興學是她現在的父親,王春花則是她的繼母。
根據這三天的觀察,王春花絕對不是個合格的繼母,梅雨斷定。
生母早逝,父親續娶,繼母不慈。
倒黴透頂說的就是她。
後腦勺的傷口不再流血,她從一塊木板上起身。
已經到了風燭殘年的門忽地被推開,“咯吱”一聲嚇得梅雨動作一頓。
“躺三天了!地裏的活兒還要不要幹了?我告訴你,你不幹活兒就別想吃飯!”
一張刻薄尖酸的嘴臉映入眼簾,王春花能忍著讓繼女在床上躺三天已經是極限了。
將那破木板門徹底推開,王春花叉腰背光站在梅雨麵前,麵孔不耐又猙獰,眼中處處透著蔑視和厭惡:“起來幹活兒!一個小口子就大驚小怪,沒那個命就別學人家城裏公子小姐的做派!”
眼前的這人,按照這兒的習俗,她該叫“媽”,但梅雨不可能叫得出來。後腦勺的傷口就是她弄的,三天裏每天隻得到兩個拳頭大小的紅薯,時不時還要來冷嘲熱諷幾句。
她冷著臉就要錯開王春花往外走,卻被一把拽住。
“給誰臉色看呢?讓你躺三天你還不樂意?找死是吧!”吼著,王春花的手就舉了起來。
梅雨反握住她的手腕,但她沒什麼力氣,隻能費力把王春花手甩開:“那我推你一下,你躺三天試試?”
冷冰冰的表情和眼神讓王春花怔愣住,反應過來後才大喊著:“你個天殺的,就這麼跟你媽說話?看我不打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