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她到門口,他也隻能送她到門口,雖然這裏他再熟悉不過,賀蘭的幾次檢查和手術都在這裏,受傷學生的救治也在這裏,他和她的相遇也在這裏。今天,這裏明明是公共場所,他卻不能陪她進去。寂寥的門口,還有一個賣香煙的男人和一個賣茶葉蛋的女人,看得出來,這一男一女是夫妻,沒什麼生意,兩人正相互靠著取暖。賀岩走過去,要了一包煙,走了幾步,發現沒有火,又走回去買了火機,他沒有抽煙的習慣,今夜,卻一支接一支地抽著。他不知道在等什麼,等她麼?等一個結果麼?他再也等不到她了,他等到的也隻能是無果。剛才,就像一個夢,一生當中最真實、最美好也最短暫卻能記住一輩子的夢,夢過無痕,隻餘心傷一片,終生不得愈。

此時此刻,他和她,隻相隔一百米的距離,但卻像相隔一百年的光陰、一千裏的路程,那麼遙不可及,那麼不堪一擊。一百米以外的她,正守候在另一個人身邊,一個她理所當然應該陪著的人身邊,隻不過,這個人,為了見她,為了挽回她,深夜趕回,疲憊不堪,撞上了高速公路上的護欄,此時昏迷不醒,生死未卜。她緊緊握著他冰涼的手,像握著自己的生命一樣。

她父親陪著她,老淚縱橫,這是他工作了半輩子的醫院,剛從一線退下來不過半年,醫院返聘他指導青年醫生,不忍想,值班醫生從金其中包裏找到身份證,知道是老院長的女婿,立即打了電話給他。等他和海瀾趕到的時候,金其中已經在手術。等金其中父母趕到的時候,金其中正好從手術室出來,卻仍然昏迷不醒。值班醫生知道瞞不住老院長,緊緊握住老人的手,“顱腦嚴重損傷,脾髒破裂並大出血,右腿骨折,手術情況——不太好,還在昏迷。如果三天後能醒來,還有希望。”醫生遇死傷無數,看慣生死,從來都是麵不改色,那是因為死傷者大多是他們不認識、不熟悉的人,今天遇到老領導的家人,看到悲傷過度的老人,心情焉能不沉重,人心都是肉長的,他們一樣有七情六欲。

一切計劃、所有想法都放下了,海瀾伴著昏迷的金其中,眼前卻一片迷蒙,是眼淚更是心中的傷慟,讓她看不清周遭的一切。七年之癢,這個伴了她七年的人,從來都精力充沛的人,如今卻蒼白地躺在病床上毫無生氣。如果她早一點原諒他,如果他少在乎她一點,如果,哪裏有如果。

第三天,沒有醒來,第五天,沒有醒來,如果再不醒過來,他們隻有等待奇跡發生。一遍遍呼喚著他,已經幾天幾夜了,她卻無從得知,他的母親也是如此,這個可憐的女人,哭著暈倒了幾次,卻幾次醒來後又守在他身邊。

海山聯係了冷衡,請來了國內最權威的專家會診、手術,他們等待奇跡發生。冷衡望著這個日思夜想如今卻憔悴不堪的人兒,心中五味雜陳,為了她,他必須救他,所以他動用了一切關係為他聯係了專家手術,還為她專程起來,隻為救了他後,能看到她的生命一點點複蘇過來,一點點生動起來。而另一個男人,此刻,就連堂堂正正站在她身邊陪著她的機會都沒有,他隻能偷偷地從另一個女人——金嘉映那裏了解她的一切。第七天,她原本漆黑的眸子再也沒有了動人的光澤,隻是無神地凝望著眼裏的他,那些被她認為過眼煙雲的點滴往事一幕幕出現在她的眼前。寂靜的夜裏,連窗外的燈火都是冷清的,她像一尊石像般定定地坐著,不休不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