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禍福旦夕,事在人為(1 / 2)

像被封進了結實的黃土地中,窒息感隨著每一次呼吸都愈加強烈。

四周是死寂的黑,沉默,沒有生機。

手腳失去了知覺,感官卻異常敏感。

血腥味刺激著長期未進食軀體,胃正扭曲地痙攣,口腔卻幹得生疼。

意識似褪去的海潮,一浪比一浪疲弱,逐漸退離了形岸……

“主子!主子!宋姑娘終於醒來了!”一位身量幹癟的宮婢拉著嗓子輕嚷著。

床幃對麵,正在榻上倚著的明豔婦人身著素色深衣,聞言她蘭口吐出一口濁氣,欣慰略達眼底。

恰如獲得新生一般,靈魂似乎被重新強塞入體內。

四肢如有千斤,抬起眼皮,額頂正上方,雕刻華美繁複的梨木床頂子撞入眼簾。

那婦人量了量虛弱女孩的前額,眉頭緊了緊,輕柔地將其扶起,玉手接過婢子奉著的杞子棗泥紅花沁露,唉道:“知兒可算醒了,你若是有半分損失,九泉之下,姨母且再無臉麵見阿妹。”

說著,舀起琉璃盞中補氣血的沁露,親手送入女孩口中。

甜膩的沁露入口進喉,滑落入腹中,方才且有些實感。

剝繭抽絲,思緒回攏。

這副身子,本該死了。

小姑娘名喚宋莫知,年芳十三。父,係宋銘,卒後追封驃騎大將軍。母,係傅湘濘,宣平侯次女。

父母俱殤。

宋家忠心不渝,掣肘敵寇,死守戰機,助武安侯一舉攻下河套,卻慘死於外敵刃下。

宋夫人將宋莫知藏匿於衣簍,使其僥幸保下一命。

盛徽帝念其滿門英烈,於國有功,遺珠留世,飄零無依,特許淑妃養育烈士遺孤,特賜宋莫知以公主之榮,賜號永安,及笄後享郡主之祿,以撫慰戰死之英靈。

仔細瞧側坐於床榻的女人,傅湘柔,淑妃,係傅湘濘同胞姊姊。這位淑妃未著華服,卻穿著一身與其身份格格不入的素白深衣,手持藥膳,麵容上擔憂與愧疚之色不似有假。

這具身體著實是過於虛弱,緩過點勁兒來,宋莫知伸出細瘦的小臂,接過藥膳,一股腦兒全喝了下去。

婢子接過喝幹淨的琉璃盞,見淑妃揮了揮素袖,便躬身退下了。

宋莫知小心翼翼地抬眸,瞧身旁坐著的女人,微蹙的黛色遠山眉下,杏眼含著憐憫與悲涼,淡色薄唇未著口脂。

倒是與母親有七八分相像。

莫知曾聽母親說起,自己有個嫁入深宮的姨母,性子和軟,形貌嬌美。

十七年前,盛徽二年,傅湘柔本與時任戶部尚書的長子秦懷玉結有婚約,庚帖已換,文定與大禮皆過,卻在大婚前十日收到京中加急詔書。

原是盛徽帝仍為太子時,於一次宴席中偶見傅湘柔,女郎攜婢,肌膚流螢,白晝端相,嬌豔尤絕。

自此念念不忘。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皇命難違。

況新帝臨朝,正是手段雷霆之時,尚書府與宣平侯府俱是不敢有所怨言。

加之秦懷玉與傅湘柔之婚約本是媒妁之言,傅湘柔並未對秦懷玉有什麼女兒家旖旎的心思。

隔日,便由盛徽帝親派禦林衛接入京城,受封淑嬪。

當時,外祖父宣平侯還未病重,且戰功煊赫,因著次女頗蒙盛寵,侯府一時間門庭若市。

入宮不足數月,傅湘柔便懷上了盛徽帝臨朝以來的第一個龍嗣。

盛徽帝大喜,升傅湘柔為淑妃,珍寶奇玩盡數封賞,

世人感歎淑妃命格顯貴,有人鳳之相,背靠母家如此百年望族,皆道她將位極皇後。

可萬萬沒想到,十月懷胎脈象安康,傅湘柔最後生下的竟是一畸形死胎。

人人皆明,這是歹人蓄意毒害,手段圓滑陰狠,竟令眾人毫無察覺。

皇帝龍顏大怒,下令徹查,而太醫院難逃罪責,數名曾為傅湘柔請脈開方的太醫,在禦旨下達前便自縊了斷。

最後雖也算水落石出,此事乃與傅湘柔同年進宮的言美人所策。言家因毒害龍嗣之罪,落得個全族男丁處以斬首,女眷流放瓊崖的下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