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嗜睡,像一隻貓蜷縮在任何一個能容我躺下的角落。睜開眼,世界充滿淩厲,閉上眼,又是另一段不如意的人生。
我總會選擇閉上眼,但不是為了逃避現實,而是要回味殘忍。
夜色拉下帷幕,我便同以往一樣,在這片沉默的黑色裏做夢,做同一個夢。夢中的世界,無論四季,都飄著零星的雪,似乎很美。一個女人光著腳丫,跑上飄雪的街頭,硌腳的石子、冰涼的地麵都渾然不覺。她跑著跑著,聲音開始嘶啞,“回來啊,回來啊,回來……”頭發在寒風中淩亂,遮擋住臉,看不清表情。路人指指點點,以為是瘋子。而我站在她的身後,穿著一件單薄的睡衣,和她一起感受這個冬夜的寒意。
無數個日夜,這個夢重複上演,而我站在她身後的那個場景裏,望著她背影的目光一次比一次堅定——我永遠都不會成為這個女人,這個女人的丈夫永遠都不值得我靠近。態度決絕如這般,不是心累,而是心死。
拋棄與被拋棄天生就是對立,如果相逢,隻能為敵。
我是沈清,你與我交好也罷,不與我交好也罷。寂寞長夜裏的路,我從來都不需要人陪。
開學典禮儀式,我作為高三生上台致辭。掌聲熱烈中,我踩著十幾厘米的高跟鞋上了主席台,有人開始小聲私語。
“梨花卷,高跟鞋,還化妝,學校怎麼讓她上台致辭啊?”
“就是,學校不讓穿著異類,她都這樣還能上台。”
“老子有錢唄,學校要巴結呢!”
我站在台上,雖然聽不見她們具體說的是什麼,但從那幾個嫌惡的表情中可以讀懂些什麼。於是,我冷冷地看著前排幾個嘴雜的女生,持續了幾秒。在她們感受到敵意閉嘴後,我才開始演講致辭。
“大家好,我是高三一班的沈清……”
演講很快結束,而底下對我的討論卻未停歇。
“我們學校的學生會有史以來第一任女主席就是她,牛氣哄哄的。”
“聽說她父母離異了啊,性格據說很孤僻。”
……
我走下主席台時,下一個準備發言的男生用探究的目光打量著我。我看著這個穿著白色襯衫、卡其色褲子的男生,微微一笑,他愣了一下。我怎麼會不知道,他眼裏的探究從何而來。在他台下等待發言的那幾分鍾,我的故事早已被那些流言蜚語重新演繹,他看著我的目光有多複雜,我的故事就被傳的有多奇曲。我依然能感受到他打量的目光寸步不離。直到主任講話,“下麵有請高三三班的唐軒發言”,他才收了目光,快步上台。
“唐軒。”我在心裏默念了這個名字,感覺很熟悉,好像從哪兒聽說過。但又轉念一想,鐵定與我無關,就不庸人自擾了。
才開學,申請進入學生會的人很多。在仔細審閱數張申請表後,我的眼睛開始酸澀。揉一揉太陽穴,我皺眉,今年申請入會的都是些什麼人。一張張申請表雷同不說,想入會的都是些想樹立威信的小混混,嗬,當這裏是黑社會了。
略過明顯不合格的申請表,我看見一張申請表上的照片,隱隱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把這份申請表抽出,照片上的男生清爽陽光,五官不錯。再掃一眼申請人的名字,是“唐軒”。
我有點詫異,高三時才想入會,高一、高二時為何不入。按照常年慣例,有心入會的高一就該行動了。再認真看他的申請表,與別人的截然不同,充分展示了他的文化涵養。許是我在這張申請表上目光停留太長時間,鄰座宣傳部部長林雪湊了過來。“喲,這不是唐軒嘛,好帥的。”
“怎麼,認識?”雖然不喜歡她這副花癡模樣,但我的確對唐軒有點興趣。就像他探究我一樣,我同樣認為他不簡單。
“唐軒很有名的,你不知道?”林雪繼續說,“聽說他爸媽空難去世了,孤身一人許多年了。但是他家底很不錯,所以活的挺好的。市中心有他開的一家寵物店,聘請別人來管理的……嗯,他很強的。”
原來是和自己一樣孤單的人啊,但是看起來怎麼就比自己純粹許多呢。
“咚咚”學生會的門被敲響,我拉回思緒,冷冷道:“進來。”
抬頭一看,來者是唐軒。沒等他開口,我先說了話,“學生會批準你通過,文娛部部長空缺,由你擔任吧。”
唐軒眼裏劃過一絲欣喜,“嗯。”
我從抽屜裏抽出一疊資料遞給唐軒,“那你熟悉一下章程。”
唐軒接過資料,環顧四周說,“今天星期天,大家一起吃個飯吧!”
“好啊,好啊。”歡呼聲此起彼伏,我冷冷地看著這個剛來就想拉攏人心的家夥,“我不去,有事。”
唐軒笑意盈盈,“那我改天單獨請你。”
一群餓狼蜂擁而出,我沒有與他們為伍。我享受此刻的寂寥。
突然感覺空氣不夠暢快,我也決定出去走走,走和他們相反的路。路過一家燒烤店,我要了幾瓶酒,吃著肉串,一個人自得其樂。嗬嗬,是誰說的孤獨是一個人的狂歡,狂歡是一群人的寂寞。嗬嗬,我在狂歡,他們在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