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溫度正好的米粥喝完,江念安慢慢伸直腿坐回牆邊的連排靠背椅,腦袋歪歪地抵著牆柱。
估計是因為太累的緣故,即便姿勢不算多舒服,也能很快睡著。
人在生病的時候,那種骨縫裏滋生出的不安和難受,最合適給夢境提供溫床。
陷在藥效發作的昏睡中,江念安又一次夢到了蔣辭,不過卻是關係破碎的那晚。
當時他剛從二樓儲物間出來,找到靈感後,顏料用起來快不少。
江念安拿著盒新水彩,踩著拖鞋從樓梯口走過,然後就聽見一陣怒聲嗬斥,源自於蔣叔,蔣黎。
透過欄杆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他看到前廳正在對峙的兩人。
蔣叔站在桌前剝紅心柚,而蔣辭跪在旁邊的蒲團上,桌邊還擱著根藤條,無一不彰顯著接下來的風雨欲來。
江念安有想象過他跟蔣辭因為出國的事情鬧完矛盾,再見麵時會是怎樣的場景,卻從未想過會看見這樣的一幕。
好在他站的角度,蔣辭正好側身背朝著他,起碼不用擔心被發現。
蔣家采光極好,橙色的落日餘暉越過落地窗跳在蔣辭的發梢與唇角,將他的睫毛和鼻尖照得暖融融的。
欲蓋彌彰的,江念安將目光從蔣辭身上抽離,沒有出聲招呼,打算回自己房間把常用的藥箱翻出來。
轉身不過剛邁半步,他就聽見蔣叔開口沉聲道,“要是從前的陸家也就算了,現在的陸家再不景氣,隻要陸二陸禁活一天,你就得給我安分一天。”
蔣辭安靜地垂下眼,腰板挺得很直,聞言不假思索地反駁道,“陸明倫被打活該,今天別說他,要是陸禁欺負哥哥,我也敢。”
跟蔣辭的放鬆不同,蔣黎看到那副油鹽不進的模樣,便氣不打一處來。
“你也敢。”,蔣黎重複一遍,用濕紙巾擦幹淨手指,不緊不慢地走到蔣辭麵前,居高臨下地諷刺道,“怎麼不跟我說,為了你哥哥,連我都敢打?”
蔣辭沒有回答,算是默認。
蔣黎懶得再發表意見,隻從鼻腔裏哼笑一聲,以示態度。
在父親麵前,蔣辭不再說謊,他知道那些用來哄騙江念安的說辭,都不足以讓蔣黎相信。
“他害哥哥失語,甚至嚴重到要去國外治療,我見他一次揍他一次。”,蔣辭認真想了想,自以為真誠地給出建議,“比起讓我克製脾氣,讓他自己躲著我走難道不是更容易?”
“要不然我辛苦一下,把我的活動軌跡做成表格發給陸家一人一份。”
“你小子行。”,蔣黎被他氣到,說起話來前言不搭後語,“我身上哪點不好?你什麼都不繼承,偏偏就隻學死腦筋和倔脾氣。”
蔣黎全然不管這一罵是不是把自己一並罵進去,氣得冷笑道,“明天你自己滾上門跟陸禁賠禮道歉,不把這事給我擺平了,出國的事情免談。”
“你老婆答應過我的,你說話根本不作數。”,蔣辭不信他爸沒有查清楚真實情況,說話間腰背挺得更直,眉眼一股傲氣,“陸明倫辱罵哥哥,本來就是陸家不對在先。”
“這歉誰愛道誰道,反正狗都不去。”
蔣黎被他一句句頂得氣湧心頭,拿起藤條就用力往下抽,蔣辭閉上眼睛受著。
他許久沒有對蔣辭動用家法,一是孩子年齡漸長,容易傷到自尊,二是他老婆不允許。
當然,蔣辭這些年的優異成績,也是有目共睹的。
在其他同輩人闖下大禍讓家裏收拾爛攤子,或者隻知道吃喝玩樂的時候,蔣辭已經慢慢開始接觸公司事務,反過來幫襯父母減輕壓力。
直到抽了數來下,蔣黎才停下來,語氣強硬得有些不近人情,“你去不去?”
蔣辭睜開眼眸,嘴唇微微泛白,背上血跡隱隱透出純白短袖,足以窺見蔣黎沒有留手,被他氣壞。
“不去。”,如果道歉有用,能換回哥哥健康的聲帶,二十四年來掉過的眼淚,他甚至可以長跪。
蔣黎狀若無意地看兩眼他背上的傷,將藤條扔在地上,回到桌前收拾碗盤,碟子摞到一塊咣當響,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
“你不去,事情鬧到你哥哥那裏,就是他替你去道歉,或者如果他知道你已經被保送進L.A.,你說他會不會同意你跟去國外讀三流大學?”
他有意戳蔣辭的弱點,果不其然地,見他大兒子輕輕眨了眨眼睛,抬起頭放低姿態,急忙改口道,“爸,我去,我去陸家道歉,挨打挨罵都受著,你別跟哥哥講這些刺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