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徐林席(1 / 3)

“這顆棒棒糖就送給你吧,祝你接下來的比賽一切順利。”

一、

夏日炎炎,體育館內的空調“呼呼”運作著,掛在空調前方的紅帶子被吹出來的冷風做得不停地搖擺。

耳邊響起一陣哨聲,一場球賽結束。

徐林席偏著腦袋左右拉了下,雙手捧著臉順著輪廓往上糊弄了兩下,拭去了因為運動冒出來的汗。額前的碎發已經被汗水打濕,他往上一拂,碎發便朝著左右兩側落,露出了光潔的額頭。

“林席——”

他聞聲抬頭,接住了從空中拋過來的礦泉水。他擰開瓶蓋,一邊往嘴裏灌水一邊朝觀眾席走去。

“哎林席,”程凡抬手朝徐林席身上拱了拱,“你看那邊,那個女生今天也在誒。”

徐林席順著程凡的視線看去,不遠處的裁判身邊站了一個穿著紅馬甲紮著高馬尾的女生。

女生不知道是和身邊的裁判說了什麼,兩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

今天不是她第一次來這裏,這一整個暑假,她都在球場裏幫忙。聽說她是附中的學生,是被老師喊來當誌願者的。

今年的暑假有場很重要的籃球賽,這半個月訓練裏每天都能看到女生的身影,風雨無阻。她跟他們一樣,按時到場再跟著隊伍離開。每當訓練結束的時候,她都會給隊員準備好毛巾和水,不管是什麼工作都做得細致入微。

徐林席注意她很久了,她對人總是笑盈盈的,也會在球員喪氣的時候上前打氣。在兩隊因為事情發生口角時,她也毫不退縮地站在隊伍最前麵據理力爭。

她站在隊伍前,將一群人擋在身後保護的樣子著實吸引人。

不過很可惜,她不是徐林席他們隊伍的後勤人員。

她是隔壁高中賽裏附中的後勤人員。

看著她似乎是和身邊裁判老師達成一致,便快速跑向體育館的大門處。沒多久,她拖著一輛手拉車進來。車上放了兩箱的運動型飲料。

很快有附中的人迎了上去,幫著她一塊兒把飲料搬到隔壁附中球員的休息處,一瓶一瓶地分發給大家。她臉上還是帶著淺淺的笑:“大家下半場要加油啊。”

忽然之間,徐林席捏在手裏的礦泉水變得礙眼。

他有些煩躁地轉上蓋子,將礦泉水瓶往腳邊一放,似乎是多看一眼心裏的煩躁就多一分。

是不是隻要去了附中,就可以喝到她遞上來的水了?

這時,帶隊的老師走了過來:“徐林席,你剛剛比賽的時候腿怎麼了?你跑起來的樣子怪怪的啊。”

徐林席視線一抬,稍稍頓了下。

上半場比賽他的腳扭了一下,雖然傷得不重,緩慢行走沒什麼問題,跑起來的話就鑽心地疼。

“你要是腳扭了得跟我說,不能一個人憋著,不行就讓替補上。今天一場比賽而已,沒什麼大問題的。”

老師說得風輕雲淡,但其實這比賽對他來說根本不是這般不重要。他為今天的比賽準備很久了,作為學校的籃球隊隊長,他當然希望這場為學校打的最後一場比賽有一個完美的謝幕。

學校是重點中學,最在意的是學生的升學率。在體育這塊兒,一直做得不太好。他開學就初三了,他父母也跟他說了這一年要著重學習,所以他才要退出籃球隊。其實不止是這個,到了高中以後,他也要聽父母的建議,重心放在學習上麵。他不會再加入籃球隊了。

所以,這是他的最後一場大型比賽。

他一定要帶隊拿一個好成績。

學校招的替補實力並不穩定,比賽前兩天就連番失誤。這讓徐林席也不太放心下場把位置讓給替補。

他不相信對方,他想要贏。

見徐林席搖頭,老師也沒多說什麼,隻最後叮囑來了兩句便離開了。程凡見狀湊過來問:“你剛剛傷了嗎?”

徐林席瞥了他一眼:“我沒有。”

“那就好,我還擔心你是因為不放心替補上故意隱瞞呢。”

徐林席:“……”

你說對了。

但不管怎麼說,這一場比賽他不容許出現任何意外。徐林席甚至覺得,就算扭傷了的自己,也比替補來得穩定。

下半場比賽,徐林席還是強撐著上了場。

但不知道是老天故意捉弄人還是事已至此,他的腳踝處的疼痛愈發強烈。在隊裏的球員把籃球傳到自己手中,邁開腿的一瞬間,腳踝處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徐林席稍稍頓了下,失神片刻,已經有對方的球員攔住了他的去路。

時間迫在眉睫,這一個球不丟到球筐,這裏就要打成平手了。

徐林席秉著氣,忍著疼痛開始帶動著球繞過對方球員跑起來,最後在三分線位置,遠遠地將球往籃筐上一丟。

籃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最後重重地砸在籃筐的邊緣,猛烈地彈射開來,飛至一旁。隨著籃球一同跌出場外的還有一個人,他重重地往一旁的地麵倒去,因為慣例,身子翻了兩個小滾,一看就摔得不輕。

哨聲響起,徐林席按住自己的腳踝,額間冒出了冷汗,他的視線已經模糊,嘴唇不停地哆嗦。

“徐林席!”隊裏的球員跑到他身邊,將他圍成一個圈。有人小心翼翼地想扶住他的肩膀將他從地上拉起來,但稍稍一動,徐林席就吃痛地喊了一聲。

隨行醫生跟老師走到他的身邊,蹲在他麵前替他檢查。

醫生皺起眉:“整個腳踝都腫了,別說打籃球,這兩天走路都成問題。先扶到觀眾席吧,先把你臉上身上的擦傷把藥給上了。”

徐林席這樣,不僅不能繼續上場,還導致他們隊失去了重要的一分。既打成了平手,他們之間的比賽還沒結束,他們學校派出了替補。

徐林席情緒不太高,坐在觀眾席沒吭聲。

“紀安,你來給他上藥吧。”

耳邊傳來醫生的聲音,徐林席沒抬頭,直到自己的身前落了一個人的身影,她小聲詢問:“同學,能抬抬頭嗎?我給你上藥。”

這道聲音傳入耳朵,徐林席原本放空的思緒頓時回過身,身子跟著一僵,愣了半天才抬頭去尋麵前人的臉龐。

隻是視線觸及她的麵部的一瞬間,他便匆匆移開,臉頰兩側泛起紅暈,不知道是熱的還是其他的原因。

真是,要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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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傷得好嚴重啊……”

少女的聲音傳來,同這個一道傳來的還有她淺淺的呼吸。兩人的距離很近,她的呼吸落在他的臉上,孰輕孰重,像是有一束羽毛一下又一下地在他的臉頰上撓癢癢。

“好了。”紀安起身,從一側拿了一瓶水遞給徐林席。

徐林席接過後小聲道了聲謝。

而紀安則是在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說實話,徐林席真的不想以這副麵孔出現在她的麵前,臉頰一側不斷傳來火辣辣的痛感。不用照鏡子,徐林席都知道自己臉上肯定有一大片猙獰的傷口。他的臉被傷口擋去大半,這個樣子真的是半分美感都沒有。

這時,同隊有人跑來跟他說明天的比賽替補會替他上場。

盡管他早就知道了肯定會是這個決定,但在親耳聽到的那一瞬間,他還是很不甘心。同時,心裏湧出來的也有濃濃的愧疚。

隊友小心翼翼地問他:“隊長,你明天還來嗎?”

像是氣不打一處來,徐林席悶聲吼了句:“不來了。”

隊友站在原地站了半天,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就離開了。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場上重新響起哨聲和籃球拍地的聲音,但徐林席始終沒有抬頭看向前方。

“你明天真得不來了嗎?”紀安忽問。

徐林席怔了下,眼睫跟著眨了眨:“什麼?”

紀安撕開創可貼,遞給徐林席示意他貼在手肘上,嘴上看似不經心地說:“感覺你的隊員還都挺想你過來的。”

徐林席垂眼看了下自己膝蓋上的傷:“我這樣,也過不來吧?”

“是這樣嗎?”紀安點點頭。

沒頭沒尾的一句話,落在徐林席的耳朵裏,就像是在他的心裏撓癢癢。不停地誘惑著他朝著一個方向走。

鬼使神差地,徐林席突然道:“其實前麵比賽的時候,我的腿就有點扭到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紀安說這個,但在這樣的場合下,在不搭噶的前言,他就是莫名其妙說出了今天的煩躁。

“但是我擔心自己受傷下場以後,換上了替補,我們隊會輸,就一直忍著疼比賽。但沒想到還是出意外了。”

徐林席笑了聲:“我可能還是太天真了,覺得沒有自己就什麼都不行,看來還是把自己放得太高了。”

他抬起頭,視線卻沒落在球場,而是看著紀安:“那個,我這樣的行為是不是很糟糕啊?”

“會嗎?”紀安沒回頭,“但你的隊友都很相信你不是嗎?”

從剛剛不斷有人跑來問受傷的他戰略問題,每個人臉上的擔憂都能看出來,這個隊的主心骨是他。

“他們都相信你,你也相信一下他們呀。”

徐林席愣住。

紀安緩緩道:“你的想法能理解,不過這一場比賽,你們隊沒有了你不一定會輸的。你看嘛!”

徐林席順著紀安的視線看向球場,球隊裏的每一個人都拚盡了全力,包括後來上場的替補。

“你可以試試相信他們。”

話音剛落,不遠處有人喊紀安的名字。少女站起身,朝他揮了揮手:“我先走了,弟弟,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

少女的腳步剛踏出一半,又退了回來。她伸手進口袋摸了半天,最終摸出一個東西放在徐林席的手心。

是一根棒棒糖。

紀安笑得眉眼彎彎:“這顆棒棒糖就送給你吧,祝你接下來的比賽一切順利。”

這也是往後那麼多年,他的頭像一直是一根躺在他手心中的棒棒糖,各個社交平台的昵稱也是那天的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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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的比賽結束,他們學校的球隊險勝對方,進入了明天的終賽。

徐林席第二天依舊來到了體育場,當他進場的一瞬間,他們隊裏的球員笑嘻嘻地迎上來,七嘴八舌地詢問他腳傷的情況。還有人說讓他趕緊製定一個作戰對策。

被人圍在中間,他視線穿透過人群,在場內不斷地巡視。

今天他沒看到那個女生。

在休息區坐著看比賽時,他聽到隊裏候補的人說:“昨天高中那邊的籃球賽附中輸掉了,所以今天就沒來了。”

他昨天提早離開,也不知道這件事。

徐林席慢吞吞地收回視線,不知道下一次見到她會是什麼時候。隻是忽然之間,他的心中萌生出了一個目標,他要上附中。

少年時期情竇初開的第一個人,一想到那個人心髒就會怦怦直跳。晚上睡覺時,腦海中總是會不斷地回憶起那個人。她嫣然地笑,站在人群中朝他招手的樣子。

那天他將自己內心的拙劣交給她,其實已經做好了被她異樣看待的準備。一次衝動,他把那段時間最脆弱的地方展現在她的麵前。就在他沉著神色,準備麵臨她口中關於他不好的話的時候,他聽見女生說的話。她能理解自己的想法,換了個說法來勸告他。

溫溫柔柔的語調,像是落到了他的心裏。他第一次這麼注意一個異性,也是第一次認識這樣的女生,和自己接觸的女生不同,第一個和自己母親有同一種性格的女生,情愫卻是不一樣的。

伴隨著夏日的燥熱,少年心中的一腔熱血也漸顯。

二、

假期之餘,他在空間裏看到了自己堂姐發的一條動態,並@了一個賬號。

動態是兩個女生的合照,堂姐身旁的那個女生,就是他在體育廣場碰到的那個。

或許是少年的一腔熱情,中間帶著幾分小心。他複製下了對方的賬號,切換小號點了添加。

對方並沒有設置好友驗證,添加的下一秒就變成了兩人的聊天界麵。他成功加上對方的好友了。

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好友列表裏多的這麼一個好友。一連幾日,徐林席和她的聊天框也隻有單單一句“我已經通過你的驗證,快來和我聊天吧”。

但光是這樣,徐林席也已經滿足了。好像已經拉近了兩人的距離。

他放下手機,看向自己麵前鋪滿桌麵的試卷,手指間夾著的筆轉了一圈,落筆在試卷上大大寫了個“C”。

還有一年,他要上附中。

他的成績很優異,其實這目標對他來說並沒有難度。隻是因為多了一個想上這個學校的理由,平白增添了一份緊張,心中就多了份忐忑。他想要再努力一點,讓這件事沒有任何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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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期過半,他忽然在空間刷到了一條動態,是她的遊戲截圖。

徐林席順藤摸瓜找到了她的賬號,猶豫了很久,按下了添加。她問他是誰,徐林席沉默半晌,在聊天框上打字問她要不要一起打遊戲。

他們成了“素未謀麵”的網友,從遊戲到各個社交賬號。

中考結束,他順利考上附中。

他在社交軟件上告訴她,他考上了一所目標學校。

她說,恭喜他。

踩著八月末的尾巴,他背著書包進了附中的校門。他一眼注意到了站在門口當誌願者的女生。

她穿著紅馬甲,一如一年前的樣子。

徐林席拉了拉書包的帶子,慢吞吞地走到女生身旁詢問:“同學,可以問一下高一的教學樓在哪裏嗎?”

這是試探,試探她還記不記得她。

女生抬頭掃視了他一眼,側身指了下不遠處的教學樓:“在那,分班表在那個樓下,你走到那裏就能看到了。”

她神色淡然,隻是學姐對待新生的態度。徐林席知道,她沒認出自己,又或者說,她不記得去年的自己。

失落的情緒隻一瞬間就消失了,他想,既然來到了附中,那就是關係拉近的一大步。

他聽到她身側的人喊她的名字——

“紀安”。

他記得她的名字,在那個夏天就記住了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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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附中的日子循規蹈矩,和初中時沒什麼區別。

可能多了一項,那就是視線會在人群中多注意兩眼,不停地尋找著某一個人的身影。

記得某一個周末,他收到了紀安在社交軟件上發來的信息,她問他男生都喜歡什麼樣子的女生。

徐林席心裏一咯噔,強裝鎮定打字:你有喜歡的人啦?

紀安發了個“yes”。

她喜歡上了一個不知道姓名的人。

那個晚上,徐林席告訴她:“你做自己就好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特色,不要去迎合其他人的喜好。”

這句話是真的,他覺得每一個人都有自己的獨特。人不要為了任何人改變自己,迎合他人的喜好。他不想紀安為了迎合其他人改變自己,自己也不會告訴她她應該變成什麼樣的人。

和喜歡無關,他就是覺得紀安要獨特鮮活的生活。

高二那年的跨年夜,他想帶紀安看一次星星。

因為暑假時,他曾在遊戲中得知紀安說,想看一次星星。

這個季節臨安正在營業的煙花店很少,但他跑遍全城,包括周邊的縣區,他總算找到幾家還在營業的煙花店。徐林席在煙花店裏挑選了好久,跟老板反複確認了煙花的種類以及樣式,最終找到了那一款與星星最為相近的煙花。

他去找了盛湘語,告訴她自己要去郊區放煙花的消息。

盛湘語還笑著揶揄他:“怎麼突然要放煙花了?給誰放的?”

徐林席瞥了她一眼:“沒誰。”

她們教室靠近走廊的那一個窗台突然出現紀安的身影,徐林席頓了頓,視線盯著那個方向看了半晌,在對方要看過來之前移開了視線。

他抓了抓臉頰,漫不經心地說:“我是說,你也可以把你的朋友帶過來一起看煙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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跨年夜那天晚上,他的朋友帶來了魏佳,說是帶過來一起看煙花。

徐林席沒什麼意見,左右也不過是他們多帶一個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