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1 / 3)

第1章:相逢何必相識

“又中啦!”“好箭法!”

喝彩聲此起彼伏,射箭人卻充耳不聞。隻聽得見清脆的弦響,還有箭飛過時帶來的呼呼風聲。

“小心!”

遠處傳來幾聲挑釁的狼嚎,眾人中有的人額角已經滲出了細細的冷汗。

射箭人環顧四周,身手極快,連出三箭,皆無虛發。此起彼伏的三處狼嚎先是淒厲,之後便漸漸消沉、消失。

箭法如此了得之人,無他——大宸太子的伴讀,姓嫣名方蕪。

晨曦驕陽下,隻見這嫣方蕪身著玄色箭衣,半束黑發,英姿颯爽,彎弓有力,出箭敏捷,神色倨傲,霸氣外露。

隻是那張異域風情的臉妖冶得有些過分了,讓人乍然會想到狐媚惑主之類的事情,但劍眉下那雙目光銳利而堅定的丹鳳眼,又會很快打消人們這樣的念頭。

依照慣例,嫣方蕪開始往叢林深處走,去尋找剛剛射到的三隻狼。

“當心有狼群!”

嫣方蕪也不知道是聽到還是沒聽到這聲警告,依舊自顧自的往叢林深處走去,凡是他射獵到的活物,他從來都要帶走。當然,他這個人所涉獵之活物,從來也隻限於猛獸凶禽。

叢林深處的路越走越崎嶇,眾人不再跟隨,嫣方蕪好像也沒有察覺,猶自獨身去尋找那三隻狼。

倏爾遠處傳來了琴聲,聲聲猶如鬆風吼,又似泉水匆匆流。嫣方蕪聽得出了神,他從來沒有聽過有人能把琴彈得如此出神入化——除了他姐姐方茗。在澤國時的光景浮現在了嫣方蕪眼前:慈祥的父王,高貴美麗的母後,還有比父母還疼愛他的姐姐,一家人在一起賞花喂魚、品茶聽戲……他不由自主的循聲走去,離撫琴人越來越近,二人隻隔著幾棵連在一起的參天古樹時,琴音卻戛然而止,隻聽到撫琴人大喝一聲:“別過來!”

嫣方蕪先是一愣,後回過神來,說:“剛剛聽見閣下彈奏的那段龍言鳳語,甚得我心意,不知道閣下可否願意再為我彈奏一曲。”

撫琴人不語,琴音再次響起,卻不再似之前那樣輕鬆悠揚。昵昵兒女語,恩怨相爾汝。劃然變軒昂,勇士赴敵場。浮雲柳絮無根蒂,天地闊遠隨飛揚。喧啾百鳥群,忽見孤鳳皇。躋攀分寸不可上,失勢一落千丈強……

餘音繞梁,三日不絕。

撫琴人曲子已彈罷嫣方蕪還沒有從曲中走出。

過了一會兒,嫣方蕪才問撫琴人:“你不問我是誰?”

“何必呢?”撫琴人道:“閣下喜歡我的琴音,不是想結交我這個人;我為閣下撫琴是因為我願意讓閣下欣賞我的琴音,但是我本性不喜與旁人交往。”

奇了!

不喜與人交往的人多的是,不喜與他嫣方蕪交往的人,這還是他平生遇見的第一個。

“在下嫣方蕪。”簡短的五個字,聲音中卻帶有一種極富磁性的撩撥,像貓的抓子一樣輕輕的反複撓著撫琴人的心。

“原來你就是那位南牧王子!”無論宮內宮外,即使沒見過嫣方蕪的人,也不會沒聽過這個名字。為何?因為他是人們口耳相傳中近似於最魅惑那種妖的一個存在。他隻要看你一眼,你便會淪陷一生。宮裏見過嫣方蕪的人其實也不少,不過大都也隻是驚鴻一瞥罷了,這張妖冶的臉,誰都覺得驚豔,可是基本誰都不會去多看一眼,不是不想,而是不敢。嫣方蕪這人,就連他微微笑著的時候,都讓人感到冷冰冰的淡漠疏離。

“那閣下是?”

“布衣而已,不敢高攀。”撫琴人語氣轉而變得儒雅謙和起來,聲音卻依然洪亮如鍾磬。

“嫣某也不過就是個人質,當今聖上仁慈寬厚,讓南牧的主依然可以稱王……”

一聲狂笑,打斷了嫣方蕪正在說的話。

嫣方蕪覺得這人有點意思:“我說錯了嗎?”

“曾經的南牧國力絲毫不比大宸遜色,要不是你口中那位仁慈寬厚的聖上用盡齷齪手段征服南牧,如今又畏懼南牧發展壯大起兵報複,你又怎麼就會被送進大宸來做人質呢?”撫琴人沒有任何語氣的說:“嫣公子不要玷汙了仁慈寬厚這幾個字。”

“你居然……”後麵的話被嫣方蕪強行咽了回去。

“是在下失言了,還望嫣公子不要見怪。”撫琴人又恢複了儒雅謙和的語氣。

知道關於我的事情還挺多,自然是宮裏人,那此人是誰?嫣方蕪心裏大概有了答案:我猜是你,一定是你,隻能是你……

說起嫣方蕪所猜之人,還要從數日前說起:

也不記得具體是哪天,反正就是最近,靖城送了一批佳人進宮,太子肖皓非拉著嫣方蕪在這行人進宮時必經的路上偷看,嫣方蕪百無聊賴的跟著太子肖皓去了。雖然嫣方蕪從來對女子都沒什麼興趣,恁她是何等佳人,嫣方蕪都不打算多看一眼,但在這一群佳人中,有一個背著琴的白衣少年吸引到了他的注意。

白衣少年神姿高徹,如瑤林瓊樹,似風塵外物,處眾人中,似珠玉在瓦石間。可能是由於剛進宮,有點緊張。隻見他平眉微挑,長睫毛不安的抖動了幾下,杏仁眼有點慌張的不知道該往哪裏看。他眼裏閃爍出一種少年眼中特有的光亮,猶如平靜湖麵上泛起的粼粼波光,讓人賞心悅目,心裏最敏感的一個角落開始變得寧靜、舒適。

眉眼太像姐姐了,莫非是方茗再世?不對不對,姐姐方茗也沒有死了那麼多年。再說他嫣方蕪不是從來不信什麼鬼神之說嗎?

嫣方蕪回想到此番情景時,有點吃驚。

那個白衣少年說話會這麼強硬嗎?不像不像。感覺哪裏不對啊?

為什麼滿腦袋都是那個白衣少年?嫣方蕪,這該不隻是因為你想念姐姐吧!嫣方蕪在心裏對他自己說。那是因為什麼,因為我喜歡他?

那我為什還要管“他想不想”結識我?嫣方蕪這麼想了於是便繞過那幾棵古樹繼續向撫琴人走去。

見鬼。

根本就沒有人,展現在嫣方蕪麵前的是一群狼的屍首,從群狼屍首的姿勢上來看狼群死前並沒有與人搏鬥過。走近細看,每隻狼的喉管處都插進了幾根較粗的鋼針,狼身沒有傷,地上也不見有鋼針。

居然能在彈琴的同時使暗器——還這麼準!狼連吼叫的機會都沒有!而且他還離開得如此迅速!想不到那長得人畜無害的白衣少年居然有這等身手!

要是他人看到此番景象一定會覺得毛骨悚然,簡直是噩夢。可他是嫣方蕪,不是別人。想到白衣少年一邊撫琴一邊不動聲色的放出暗器殺死群狼的場景,嫣方蕪感到了一種帶著野性的誘惑——這,不是女人能給得了的。

……

繼續尋找那三隻屬於自己的狼,原來都是幼狼而已,嫣方蕪覺得很沒意思。眾人看見嫣方蕪一個人曳著三隻狼又回到他們麵前,由衷佩服。

“沒遇見狼群!”“公子好福氣。”

“遇見了。”

眾人瞠目結舌,嫣方蕪卻沒有興致再說別的話。

……

夜深。

昏黃的燈影下,毓秀宮內。

嫣方蕪撫摸著毛色發亮的狼皮,在心裏對他自己說:這天下沒有什麼會是我嫣方蕪得不到的!

第2章:暗戀

清明時節,天空下著微雨。

大宸都城慶城人大都喜歡在這天出街逛逛,不是真的喜歡春色,隻是想湊個熱鬧。城裏城外放眼望去都是一片熙熙攘攘的景象。

太子肖皓又一次以過節為借口強行拉著嫣方蕪出宮。

一群姑娘撐著油紙傘又經過熟悉的小攤,挑著小物件的同時在抱怨著春寒。

太子肖皓見姑娘多,就也擠著到了小攤前,隻見一位明眸皓齒的姑娘在把玩著一枚平安扣。

“姑娘喜歡這枚白玉平安扣?”太子肖皓搭訕姑娘的手段隻有花錢這一種,多年不變,百試不爽。

“隻是聽說它保平安是很靈的罷了。”姑娘嬌羞地答道。

“想保平安,怎麼能靠這麼個物件?”嫣方蕪就是不喜歡太子肖皓走到哪撩到哪這副樣子,故意壞他的好事,說:“想保平安,隻能靠自己,如果靠自己不行,那隻是因為你還不夠強大。”

“要多強大才算強大?”太子肖皓隨口問道。

“比如稱霸天下。”嫣方蕪隨即就意識到了自己作為大宸附屬國的王子,這麼說是大逆不道,就又站得離太子肖皓近了一些,用隻有他自己和太子肖皓能聽見的聲音說:“我是說你。”

好在太子肖皓沒覺得他說的話有什麼不妥。

“驚到姑娘了?嫣公子隻是說笑而已,姑娘萬不可當真。”太子肖皓轉而對姑娘說。

盡管嫣方蕪長得夠妖孽,但此番情景下,那姑娘也隻當是遇見了癡狂之人聽到了一句可笑的妄言,走開了,徒留太子肖皓感到悻悻然。

“……且說這人命主紫薇,現今卻隻能認他人為父,多年韜光養晦,以圖他日複國,隻可惜這人命中還有一場桃花劫……”對麵露天裏說著書的老先生一板一眼的繼續往下講,圍觀的人越來越多。

“過去聽聽?”太子肖皓饒有興味的想去聽。

說書人口中這類故事不過都是些碌碌無為也將繼續平庸下去的人杜撰出來的,安慰自己也安慰他人。嫣方蕪在想幸好他嫣方蕪不是這樣的人。

“不去。”斬釘截鐵,沒有後文。

太子肖皓很無奈,雖說肖皓貴為太子,但是一直以來都拿這位和他一起讀書的玩伴一點辦法都沒有,隻好不情願地繼續往前走。

“三日後宮中將邀請文武百官一起賞花、宴飲,嫣公子依舊不參加?”太子肖皓這麼問話好像誠心不想讓嫣方蕪參加宴飲一樣,但這也不能怪他,因為嫣方蕪從來不會參加這種以互相吹捧為主要活動內容的宮廷宴會。

“是。”嫣方蕪似乎是覺得太子肖皓問的問題特別多餘。

“可惜了,聽說這次有一個琴技超絕的琴師前來助興呢!”太子肖皓當然知道嫣方蕪也知道這個琴師是指誰。

……

那是琴師隨著一群佳人剛進宮的那天,太子肖皓央嫣方蕪陪他偷看完佳人後又嚷著要出宮,不過當時他們也沒想好要去哪玩,隻要出宮太子肖皓就開心得不得了。他們設法騙過侍衛,來到了集市上。二人所逛的集市永遠隻限於這個離宸宮偏門最近的集市,嫣方蕪都逛膩了,但賣各種各樣小玩意的攤子依然能吸引到太子肖皓的目光。

那個賣糖人的攤子,嫣方蕪和太子肖皓算得上是老主顧了,眼尖的攤主見他倆來了就叫住了他倆:“二位公子來得真巧啊,今天有新樣子的糖人。”

太子肖皓便和嫣方蕪駐足在了攤子前。

“今天我吹的糖人裏麵,有個彈琴的人,很好看的。”糖人攤子的攤主笑眯眯的拿給嫣方蕪看那個彈琴人造型的糖人。用糖稀吹出來的糖人表現不出細節,但是嫣方蕪隻從輪廓上就斷定了那是照著靖城新送進宮的貢品琴師的模樣吹出來的。

“它有點像靖新送進宮來的那個琴師。”嫣方蕪像是對太子肖皓說也像是對他自己說。

看著嫣方蕪拿著這個琴師造型的糖人愛不釋手,太子肖皓起初有點懵,因為嫣方蕪從來不會喜歡糖人這類小孩子才會喜歡的物件,以前太子肖皓把玩這類物件時嫣方蕪還總是看著他搖頭,一副認定了他難成大事的表情。不過太子肖皓其實也沒想成什麼大事,他隻是想普普通通的過一生,做個普普通通的皇帝而已。

太子肖皓這種撩遍天下無敵手的人很快也就看出了點端倪:“像是像,但這沒有那個靖城新送宮來的琴師好看!”

“他隻是看上去稍微有點清新脫俗罷了,哪裏好看?”嫣方蕪口是心非,太子肖皓看見嫣方蕪說起這琴師的時候,眼神、聲音都不再像平時那樣冰冷,於嫣方蕪這人而言,這就已經夠得上“暖”了。

“聽說他的琴技超絕。”那個時候的肖皓才沒聽說,是在瞎說。

“我們出宮前聽到的那段琴音就是他彈奏的吧!”嫣方蕪居然這麼快就上了太子肖皓的鉤,一點兒也不嫣方蕪。

“也許……嫣公子你是不是一直在惦記著那個琴師?”太子肖皓按捺不住那顆八卦的心:“那琴師怎麼你了,你就這般神魂顛倒的?”

“沒有!”嫣方蕪又恢複了一副冰冷的神色。

“好好好,我胡說我胡說,沒有就沒有。”太子肖皓壞笑了一下:“把你手裏拿的那個糖人借我玩會兒。”

嫣方蕪有點舍不得把糖人拿給太子肖皓玩,可是又沒理由拒絕,就小心翼翼的把糖人遞了過去。

可是在遞的過程中,小糖人琴師被撞壞了,嫣方蕪撿起糖人的碎片,和太子肖皓發了一通脾氣,太子肖皓委屈巴巴地說:“不就是一個糖人嗎,你凶什麼凶!”後來還是攤主好心的又吹了一個琴師造型的糖人送給了嫣方蕪,他才不太情願的原諒了太子肖皓的。

太子肖皓和嫣方蕪年歲相仿,但不知道為什麼他總覺得嫣方蕪比自己年長很多,自己還是個大孩子而已,而嫣方蕪卻是個真正的大人。但是那天嫣方蕪卻也表現得像個大孩子,太子肖皓這種經驗豐富的戀愛學家,已然開始祝福嫣方蕪和白衣琴師百年好合了。

……

沉默。

“我替嫣公子做主了,三日後的宴會嫣公子你也要來參加。”嫣方蕪不知道該怎麼說出口的話,太子肖皓替他說了。

彼時嫣方蕪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如果太子肖皓不是老狐狸宸帝肖尚略的兒子那該多好。隻可惜,這世間從來就不會有如果。

第3章:見色起意

盛大宮宴,百官群集。

“剛剛那段曲子是誰彈的?”“就是靖城新送進宮的貢品琴師。”“叫安澈。”

正在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議論著時,剛剛撫琴的那個少年——安澈,穿過眾舞者走出。安澈穿的是月白色的衣服,無論周遭事物多麼令人眼花繚亂,也無論人聲有多麼嘈雜,這月白色也總能兀自藍得清澈,藍得不爭不搶。這衣服或許不合時宜,但這少年的麵貌卻引來了宮中眾多少女側目。

“真真的謫仙人啊!”一位少女不禁感歎。

讚美人都要這麼懶惰嗎?嫣方蕪覺得用這個用來讚美哪個美少年都沒錯的句子來讚美安澈,誠意不夠,似乎還有點輕蔑了安澈。他可是這世間最有少年氣的人,是那種見滿坐王侯懶察覺的少年。

隻見安澈淺笑,目光緩緩掃過在座眾人,視線最終停留在了一張異域風情的妖冶臉上。毫無疑問,這便是嫣方蕪。

仿佛這妖冶男一出現在安澈的視線中,周圍就嘩的一下隻剩下自己和他兩個人了,安澈目不轉睛的看著那張妖冶的臉,這份妖冶,讓安澈想和他發生一切可能和他發生的關係,但又畏懼,畏懼又增加了去實踐這種想望的衝動。畢竟,挑戰自己,試驗自己這種刺激,對安澈這種人來說具有蠱惑性。

安澈覺得妖冶男那雙丹鳳眼,清冷中似乎帶著點熱,在看他,也沒在看他……狐媚惑主之人的必殺技!安澈在心裏喃喃道:真可惜這妖冶男不是個女子。

“嫣公子,您就賞個臉喝一小盅嘛!”一個已經微醉了的人,將酒盅遞給了那個妖冶男,可是妖冶男好像在想什麼事情,絲毫沒有接過這盅酒的意思,八成是連勸酒的話都沒有聽見。

“唉,大人你不要為難嫣公子嘛!”接過酒盅將酒一飲而盡的年輕女子,身著赤金色衣服,那是大宸皇室成員才可以穿的顏色,所以即使是沒見過她的人,比如說安澈,也知道她是個公主。看這公主的樣子卻是嬌滴滴的,不是個豪爽的女子,很明顯她喝了這盅酒是有故意讓勸酒人難堪的成分在裏麵的。勸酒的那個人嚇得麵如土色,畢竟那是深得宸帝肖尚略喜愛的肖月公主。四座裏突然安靜了下來,好像此刻誰說什麼都不對,但是誰也不說什麼,更不對。

果然是狐媚惑主啊,安澈心裏暗搓搓的想。剛剛還滿坐王侯懶察覺呢,現在竟有些無端的羨慕起座上那位公主了。

“不知道閣下可否願意再為我彈一曲。”嫣方蕪篤定了安澈就是那天在樹林中沒來得及看見的撫琴人,說這話連個鋪墊都沒有,看樣子也是像安澈一樣完全忘了周圍還有別人存在。

安澈依舊沒說話,走到一旁坐下,深吸一口氣,膚如凝脂、骨節分明的玉指,開始在琴弦上飛快的彈奏,琴音再次從琴間流出。

“姐姐!”妖冶男突然低語,聲音很小,大概也隻有安澈注意到了。安澈沒有抬頭,指尖卻不經意的微微顫了一下,彈錯了一個音。他不知所措,慌亂中隻好彈了一個重音結束了曲子。

……

如果當時,沒有驚鴻一瞥的驚豔……

如果當時,沒有一探究竟的好奇……

如果二人不曾相識,如果時光能夠流轉……

安澈是絕不會故意來招惹這妖冶男的。

……

乍暖還寒的時節,略微青澀的暖混雜著帶有一絲撩撥的冷,爭春的桃花卻已經開出了幾朵。剛下過雨,空氣裏帶著濃濃的濕氣,使花的香甜粘了點膩。白石階上,身著玄色長衣的妖冶男拾級而上,迎麵被一個月白色的人影撞了個滿懷。

妖冶男本打算方寸不亂,不料,被撞的力度有點大了,妖冶男居然向後摔倒過去,跌下了幾級石階。

安澈嚇了一跳,趕緊補救:“公子您沒事吧!”說著他輕輕扶起了身上被雨水粘濕了的妖冶男。

“我沒事。你有事嗎?剛剛看你的樣子是故意撞上來的。”

安澈看著妖冶男的臉,顫聲道:“不,不是故意……”。

是特意的,安澈當然不會這麼說。他很想地麵上能裂開一條縫讓他鑽進去。

“我……也沒事。”明明有事要問,此刻卻不知道怎麼去說好,安慫澈說完話就很為自己感到懊惱。

宛如誤闖入了一個美麗的陷阱,安澈覺得既然腿走不了了,話就必須得說出來,他頓了一頓說:“我……其實有事。”接著鼓足勇氣道:“你是不是覺得我很像你姐姐?”

“像,但是你沒她長得好看。”妖冶男耿直地說。

安澈滿臉黑線。

“以後叫我嫣方蕪就行。”嫣耿直更加耿直地說:“你想結識我了。”

黑線加一,那天在樹林裏說不想結識這人的事他居然還要提起。安澈現在有點搞不清自己為什麼非得製造巧合來結識這樣一個男人了。不,他才沒有想結識他呢,明明就是那日宴會上自己彈琴時那一聲突如其來的“姐姐”讓他很好奇,固想問個究竟罷了,這妖冶男在想些什麼啊?

“那日宴會上害你彈錯了一個音,匆匆結束了曲子,是嫣某的不是。”表示自己能聽出安澈彈錯了一個音,以示自己並非不懂琴音之人。直男癌這病,不是隻有直男才會得。嫣方蕪這話怎麼聽都不像是道歉卻更像是嘲諷。

好你個妖冶男啊,安澈在心裏明確表達了對今日自己所作所為的悔恨之情,很想逃之夭夭。

桃之夭夭,一片粉紅色的花瓣飄飄灑灑落在了安澈的衣襟。安澈伸手想去拿掉那片花瓣,可是他沒碰到花瓣,卻碰到了妖冶男的手。

這隻手比安澈的手熱很多,甚至有點燙,燙到心尖,很舒服,也令人心慌。

妖冶男本是想去替他拂掉花瓣的,此刻手上卻覆蓋上了一隻冰肌玉骨的手,心好像突然漏跳了一拍。他薄唇微啟,好像要說什麼,但什麼也沒說。異域風情的臉上泛起紅雲,妖冶中更多了魅惑的成分。

二人都愣了三秒,還是嫣方蕪先掙脫了安澈的手,知道自己伸手去拂人家衣襟上的花瓣本是越禮,可當時怎麼就那麼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去了呢?

不過現在,心裏又有點激動、竊喜,感覺像中了個獎,占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大便宜。

但是也有點遺憾,安澈居然隻字未提那日叢林中相遇的事。

難道……

第4章:心有靈犀

正當嫣方蕪還在想幾日前叢林中遇見的人或許根本就不是安澈時,安澈不知道是因為害羞還是因為害怕,說:“我還有事,告辭。”就腳底抹油一樣匆匆離開了。

……

明月。

清風。

小院。

小院角落裏還在為白天的事情感到激動的安澈。

他現在就自己一個人在院子的角落裏彈琴:斷,而續,續,又斷,斷斷續續,主曲彈不成,無端自成韻。

一位身著豔麗衣服的少女提著燈籠走來:“安公子,這雖是入了春,夜裏還是有點冷的,公子怎麼還在外麵坐著呢?當心染了風寒。”柳葉眉,桃花眼,少女巧笑倩兮。

“晴雪,我又不是弱女子,你以後不用這麼惦記我的。”聲音很輕、很溫柔,恰似春日裏的和風。

“今晚鳳棲樓有女子唱柳三郎的新詞,你一個人也是無聊,要不要去聽?”納蘭晴雪右手緩緩捋過鬢邊一縷長發,似有所期。

“我今晚約了客人。”安澈其實也不知道他今晚還能不能等到客人。

“那晴雪就先告辭了。”納蘭晴雪這姑娘的好處之一就是不糾纏。

不是冤家不碰頭,出門撞見嫣方蕪。納蘭晴雪和嫣方蕪異口同聲地問:“你是?”

“我是安公子的友人。”嫣方蕪就這樣自封為安澈的友人了。

“那以後常到鳳棲樓玩哦!”納蘭晴雪說完,搞得嫣方蕪一臉懵逼。夜會青樓女,安澈還搞這一套?

“不是……”安澈見狀尷尬不已,本想解釋一番自己和納蘭晴雪的關係,情急之下卻不知道從何說起好,隻聽安澈和嫣方蕪說:“不是……哪天公子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鳳棲樓玩啊?”

“什麼?”還做皮條客!好你個安澈!嫣方蕪驚得目瞪口呆,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聽沒聽說過慶城裏有個有名的詞人,名喚柳三郎?”安澈很認真的問嫣方蕪。

“聽過。可惜這個詞人多年來並未能考取到任何功名,失意落寞至極便每日輾轉花街柳巷,喝花酒、做新詞。他寫的詞通常就在青樓裏傳唱,宮中人是恥於傳唱他寫的詞的,說他的詞‘兒女情多,風雲氣少。’可偏偏又有眾多人喜歡去青樓裏聽。”接著嫣方蕪猶豫了一下,又說:“我其實也去青樓裏聽過的。雖然他的詞偏重兒女情長了些,但兒女情長又不是見不得人的壞事,如果沒有兒女情長,那這世間隻剩下建功立業之事,該少了多少樂趣啊!”

“就是說嫣公子也喜歡柳三郎的詞嘍?”安澈喜出望外。

“喜歡。”嫣方蕪回答的聲音微小得幾乎聽不到。

真是奇怪,明明與他相識的時間還很短,卻有種認識了一輩子的感覺。安澈說:“剛剛那位晴雪姑娘知道我愛聽柳三郎的詞,所以每次鳳棲樓有姑娘要唱柳三郎的新詞,她都會邀我去聽。正巧嫣公子也喜歡他的詞,下次我們就一起去聽好了。”

“對了,嫣公子是怎麼找到我的住處的?”安澈問。

“打聽。”嫣方蕪不擅長創造浪漫是真的。

“哦……好吧。那嫣公子今晚怎麼有興光臨寒舍啊?” 安澈邊說話邊和嫣方蕪往屋裏麵走:“夜寒,嫣公子勿要著涼。”說著便去泡茶,泡茶的姿勢很漂亮:洗杯、落茶、衝茶、刮泡沫、倒茶、點茶……一係列的動作如行雲流水,然後將茶杯遞給了嫣方蕪。

嫣方蕪用手指輕輕磨蹭著光滑的骨瓷杯,似笑非笑:“想見識一下安公子在撫琴時如何放暗器。”

“什麼暗器?我隻會撫琴的。”安澈眨巴著無辜的杏仁眼。

裝得這麼像?安澈這人深不可測,自己再貿然繼續問下去,這小院又沒有別人……雖然自己也武藝高強,可畢竟這小院裏就隻他們兩個人,萬一自己發生了什麼不測,比如被……

識時務者為俊傑,嫣方蕪是俊傑中的俊傑:“哦,我也隻當是道聽途說。”

安澈看著嫣方蕪不太聰明的樣子,一口茶水差點噴了出來,笑道:“是啊,那些人就是愛瞎說。”

“之前在林中遇見安公子讓安公子誤會我是個奴顏媚骨之輩了,今日登門造訪是特來解釋的。”嫣方蕪成功轉移話題,心中竊喜。

“那你當日為何說皇上仁慈寬厚?”安澈本來都已經忘記嫣方蕪說過這話了,經過嫣方蕪一點撥,這就又想起了。

“因為我那時曾誤以為安公子你是敬重皇上的。”嫣方蕪絲毫不介意自己有討好安澈之嫌。

“這裏現在隻有你我兩人。”安澈嘬了一口茶。

“你想幹什麼?”嫣方蕪很警惕的往後退了半步。

“這裏現在隻有你我兩人,我可以和你說說我是怎麼看待皇上這個人的了。”安澈真誠的說。和嫣方蕪對他的態度相反,可能是因為他們都喜歡柳三郎的詞,安澈在和嫣方蕪交談的時候對他產生了一種很本能的信任。

嫣方蕪鬆了一口氣。

“皇上野心很大,但是男人嘛,誰還沒個野心了。他的這份野心我是真心欣賞。”

我也是個有野心的人嘛,那他的意思就是也很欣賞我嘍,嫣方蕪在心裏給自己加戲加得不亦樂乎。

“他治國其實很有一套:廢除官爵世襲,從民間開始層層向上推薦、選拔文官;武官任用也不論出身,凡在戰場英勇殺敵立下戰功者,都能得到官爵封賞。”安澈慢條斯理的說。

“但這套方法治標不治本,你想啊,文官選拔雖是從民間開始層層向上的,但是民間能讀得起書的,畢竟也隻是大戶人家的子弟,能請到有學識的師傅教書的人家必定非富即貴。至於武官的選拔也是同樣的道理,平民百姓還是永遠都翻不了身的。這就為民間發生反抗朝廷的叛亂埋下了禍根。”嫣方蕪很少和別人說這麼多話,很多時候他微笑著扮演一個傾聽者的角色,說話的人就已經感到莫大的殊榮了,這夜,是個例外。

“所以各個朝代的皇上都大興鬼神、來世之說,讓百姓不要因為今世過得不如意反抗朝廷,當今聖上也是如此。”安澈說。

說到此,嫣方蕪已然對安澈刮目相看了,不是因為他多好看,不是因為他武藝高強,是有一種遇見知己的感覺縈繞在了心頭:“但是相信鬼之說者也都是那些凡夫俗子罷了,就像前朝以及當朝的農民起義還是爆發了,隻是當今聖上派人鎮壓得比較早,手段也夠殘暴所以才沒出大亂子。不過依嫣某看這也隻不過是揚湯止沸罷了,不知公子有何高見?”

“讓平民百姓家的孩子也讀得上書,習得了武。不過這還需要三個前提:首先就是要讓百姓吃得飽穿得暖,其次就是要培養出更多可以教習孩子文武的師傅,再次就是要讓百姓有空閑時間去學文習武。至於怎麼做,這就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的了。”安澈的回答脫口而出,嫣方蕪有點驚訝,這個回答居然和他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

“安公子不為官乃大宸的損失啊!”嫣方蕪不禁歎道。

“安某並非沒有為國為民效力之心,隻是時運不齊,未遇明主罷了。在大宸,假使我為官,依照皇上的脾性,我又能改變得了什麼?再說大宸真正的損失並非少了我這麼個官員,而是在沒有稱霸能力之時去爭霸,為了那些沒太大意義的附屬國的臣服,用盡齷齪手段,使得各國對大宸積怨久矣,此舉後患無窮。我不做官,故無論他日大宸盛也好衰也好,存也罷亡也罷,至少都還能得個善終。”安澈說完意味深長地看向嫣方蕪:“嫣公子也必然和我想得大致相同。”

嫣方蕪也看向安澈,像第一次看見這個人一樣:“你不喜歡結識旁人,為什麼今天會和我說這麼多話?”

“你已經說過我想結識你了,還這麼問,是非想聽我和你說‘你不是旁人’吧!”說完安澈大笑起來,一副爽朗疏狂之態。

而他日,眼前之人必將造福於天下蒼生——和自己一起,嫣方蕪此刻心裏翻湧著驚濤駭浪。

第5章:春色撩啊撩

二人相談甚歡,直至破曉,嫣方蕪回宮。

宸宮守門的侍衛很不情願的為他開了門,然後繼續睡眼惺忪的等待天明換班。

嫣方蕪悄悄的往毓秀宮走,路過紫宸殿的時候,遠遠就看見紫宸殿門口跪著個女人。

這大清早,是誰犯了什麼錯被皇上罰跪在殿門口呢?

正當嫣方蕪有些疑惑的時候,跪著的女人叫住了嫣方蕪,嫣方蕪走近一看,跪著的女人居然是肖月公主。

“這大清早公主怎麼在這跪著呢?”嫣方蕪問。

“父皇要將我嫁給石將軍。”肖月公主抽抽搭搭的邊哭邊說。

“石將軍年紀輕輕就戰功顯赫,將來更將會大有作為,公主為何不肯呢?”嫣方蕪問。

肖月公主哭得更傷心了。

嫣方蕪此刻卻有些困意襲來了,可又不好留下肖月公主一個人在這,就安慰她說:“這石將軍,我是見過的,高大英氣……”嫣方蕪是剛從安澈的小院回來,心情好,才好心的來哄肖月公主的,要不他可不是那種愛管別人家的家事的人,哪怕是皇家的家事,他也不愛管。

可不料肖月公主卻氣哼哼的對他說:“你走。”然後擦了擦眼淚一個人繼續跪著。

嫣方蕪討了個沒趣,走了。

回毓秀宮嫣方蕪也沒有睡太長時間,就起床和太子肖皓去晨讀了。

“我姐在紫宸殿門口跪了一夜。”太子肖皓心疼地說。

“我姐”,不是公主、不是肖月,是“我姐”。嫣方蕪對這個詞沒有免疫力,他有些動容:“女孩子家,讓誰嫁給個沒見過的人,恐怕都會有些抵觸的。何況皇上一直特別疼愛肖月公主,她也由著自己的性子驕縱慣了,現在嫁給石將軍這事兒她不願意,也不能逼她,你和皇上好好和她說說,或者,先讓她見見石將軍然後再談婚事也好。”

“不和你說了,你就像塊木頭。”太子肖皓便開始假裝認真的讀起書了。

待教書先講完了當日的課,嫣肖二人就一起往紫宸殿的方向走,想去看看肖月公主。太子肖皓鄭重其事的問嫣方蕪:“那你知道為什麼皇上突然要將我姐嫁給石將軍嗎?”

“石將軍是大宸的棟梁。”嫣方蕪說。

“嫣公子過獎了,不敢當不敢當。”石將軍居然不知何時走到了嫣方蕪和太子肖皓的身旁。

嫣方蕪疑惑地看著石將軍,石將軍卻在看太子肖皓。

“我今日來宮裏是特意向皇上稟明我不想娶肖月公主的。”石將軍絲毫沒有給皇家麵子的意思。

嫣方蕪更加疑惑了。

“肖月公主派她宮裏的人捎信給我說讓我別娶她,說她已經有了心上人,皇上是知道她有了心上人了才特意急著把她下嫁給我的,還說即使我娶了她她也不會安生做我的妻的。”石將軍無奈地說。

“肖月公主那位心上人該有多差!”嫣方蕪自言自語道。

太子肖皓白了嫣方蕪一眼,和石將軍說:“公主現在還在紫宸殿門口跪著呢,信是我代替她寫的,辛苦石將軍來宮裏走一趟了。”

石將軍和嫣方蕪一起很詭異的看向了太子肖皓。

……

自那日秉燭夜談之後,嫣方蕪和安澈的交往便多了起來。

毓秀宮、安澈的小院,還有鳳棲樓,都經常能看見二人的身影;撫琴聽琴、品茶談詩,或者是聊一些市井小民間的奇聞異事,無論做什麼,也無論是爭吵還是嬉笑,他們這一妖一仙的奇妙二人組合卻總能讓人心中升起一股對人間煙火的向往之情。

……

天氣逐漸暖和起來了,安澈的小院裏種著的花都開了,和人一起活色生香。嫣方蕪像回自己家一樣推門直接進入了小院,看安澈在忙活著給花剪枝,人在花中,如在畫中。

安澈一個人住,沒有仆人,打理小院他當然也是親力親為,這小院雖小,東西卻多。不明白為什麼一個大男人會這麼愛買買買,好像街上能看到的小動飾物在安澈的小院裏全都能看見,不僅如此,他還自己做了一些物件——包括一個仿照戲台上潘安的容貌做的麵具。

聽見嫣方蕪進來,安澈拿起麵具轉向了嫣方蕪。

“好看。”嫣方蕪不知是在誇麵具還是在誇人。

“僅僅是好看嗎?”安澈拿下了麵具,將臉湊近了嫣方蕪一點。

嫣方蕪聞到安澈身上粘著的花香,又看見安澈那張笑得像花一樣燦爛的臉,現在就離他那麼近……

和風吹起嫣方蕪鬢邊的發絲,觸到安澈的鼻尖。嫣方蕪像看著獵物一樣看著安澈。

安澈有點驚恐,仿佛是覺得自己無意間闖下了什麼大禍,現在不知該如何收場那樣,站在嫣方蕪對麵茫然不知所措。

能感受到眼前人呼吸的距離——在這樣的距離下,嫣方蕪是本可以理直氣壯的做任何他想做的事的,但是他又有了很多猶豫:安澈對他到底是懷著一種什麼樣的感情?安澈會喜歡男人嗎?如果安澈對他的情誼並不是他想的那種,那安澈知道他的想法後會怎樣……腦袋裏麵無數個問號,嫣方蕪什麼也沒做,安澈當然也什麼都不會做。

“你好像塊木頭啊!”安澈突然噗嗤一聲笑了。

“你和太子肖皓說得一樣。”嫣方蕪摸不著頭腦。

“太子肖皓為什麼這麼說呢?”安澈問。

嫣方蕪把那天關於肖月公主的事情從頭到尾給安澈講了一遍,安澈笑得更歡了:“你不是像木頭。”

“是吧,我怎麼會像木頭?”嫣方蕪覺得還是安澈懂他。

“你本來就是塊木頭,怎麼能說像?”安澈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你傻笑什麼?”嫣方蕪覺得安澈現在的樣子傻裏傻氣的,怪好玩。

“笑你連肖月公主喜歡你都不知道。”安澈一本正經的說。

不過這在嫣方蕪看來卻是在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了:“那你又是怎麼知道的?”

“那天宴會上啊……”安澈話說到一半,住了口,像突然被什麼東西噎住了。

嫣方蕪不愧是木頭,他說:“好了好了,安澈你不要繼續混編了。”然後又補充了一句:“不管她喜不喜歡我,我都不喜歡她。”

安澈故意擺出了個悲傷的表情:“好無情啊,那你覺得你和肖月公主是什麼關係?”

“我是太子肖皓的伴讀,她是太子肖皓的姐姐,我倆沒關係。”嫣方蕪的邏輯超級清晰。

“那你覺得你和我是什麼關係?”安澈接著問。

“我……”嫣方蕪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決定口是心非:“我把你當弟弟。”

安澈很配合的說:“好哥哥。”聲音中居然猝不及防的帶上了一點曖昧的甜,又接著說:“那以後……”

第6章:劇情反轉專用章節

“父皇!”“唉,節哀吧。”“皇上你走了留下臣妾一個人該如何是好啊!”

宸帝肖尚略,薨。

死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是在林間狩獵的時候中了暗箭,突然暴斃的。一生算計過無數人、殺死過無數人的肖尚略,居然自己最後也落得個身死人手的下場。而且,沒有人知道殺他的人是誰。

舉國同哀。普天之下,一片縞素。

因為肖尚略一生驍勇善戰,於在位數十年間讓宸國從一個普通的國度成長為了中原地區的霸主,後人為他定了諡號:武。

回望宸武帝這一生,如果簡單粗暴點兒,可將其概括為:輝煌。

但其實這個世界上,沒有誰的一生,會從頭到尾都是輝煌的。生命是一襲華美的袍,上麵爬滿了虱子。宸武帝也隻是由於位高權重,高人幾等,沒有人能夠離他近到可以看見那些虱子罷了。

……

“一定要為先帝報仇血恨。”“對,一定要找出射死先帝的人。”“說不定殺死先帝的人就在我們中間。”

“都別吵了。”肖皓對著嘰嘰喳喳的眾人說:“先帝屍骨未寒,勞煩諸位不要在此大聲喧嘩。”

一國之主,不怒自威。眾人住了口。文武百官將目光投向了肖皓,在心裏揣測他登基後自己的命運會發生怎樣的變化。

……

嫣方蕪站在眾人中,也穿一襲白衣。沒有了穿玄色衣服時給人的那種倨傲不羈的感覺,此時的他,神色淒楚,軟弱無力。還好大家也沒多注意他。

宸武帝就這麼被暗殺了,嫣方蕪心裏突然感覺到很累。來大宸這麼多年了,他步步為營,想摸清肖尚略的脾性、取得這隻老狐狸的信任,待時機成熟便奪了他的天下,再讓他親眼看著親人一個個的死去,讓他跪在自己腳下求饒,讓他在自己的折磨中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可是,現在呢?老狐狸肖尚略就這麼死了,嫣方蕪覺得他自己這麼多年做的一切仿佛都失意義不大。

他想找個人陪他喝一壺。

……

沒有星星的夜,下著微雨。

“晚上有空嗎?”嫣方蕪有氣無力的問安澈。

“有什麼事情嗎?”安澈看到嫣方蕪這副樣子以為他病了,關切的問:“哥哥你這是怎麼了。”

“嗯?沒什麼。”聽見安澈這麼柔聲細語的叫他哥哥,嫣方蕪有點不適應,但還是繼續說:“想找你喝酒。”

“哥哥你今天身體欠安,還是不要喝酒為宜吧!”安澈有點不放心。

“無礙。”嫣方蕪聽到安澈連著叫他哥哥,打起了點精神。

見嫣方蕪狀態有所好轉,安澈想嫣方蕪也是難得有想喝酒的時候,就說:“既然哥哥想喝酒,那我自然要奉陪的了。不過我酒量不好,喝多了怎麼辦?”

嫣方蕪一時語塞,想了想說:“額……再說。”

……

小酒館。客人很少。

有人說話,聲音也小得旁桌人根本聽不見。

嫣方蕪和安澈兩人一邊喝著小酒館的招牌酒——流香酒,一邊有一句沒一句的聊著。

“這酒的勁蠻大的。”安澈喝了一小杯,就感覺有點飄飄然了。

“還好,比不上我姐教我釀的紅塵醉。”嫣方蕪似若有所思。

“你姐姐一定是個溫柔的女孩子吧。”安澈有點羨慕嫣方蕪有個姐姐。

“她確實是個溫柔的人,尤其是對我,比對所有人更要溫柔。”許多塵封的記憶一下子被翻了出來,嫣方蕪眼中似有淚:“隻可惜她死得太早了。”回想起姐姐的死,嫣方蕪心裏悲傷又氣憤:“有時候我看見肖月公主給太子肖晧送她自己做的點心、在太子肖晧生病的時候親自照顧他、在太子肖晧犯錯時替他向皇上求情……我都會嫉妒。”

“該叫肖月長公主、肖晧皇上了。”安澈糾正了嫣方蕪的錯誤後,想安慰嫣方蕪:“肖月長公主對你也是很好的。”

“我不稀罕。”嫣方蕪好像有點著急的說:“他們肖家人的好,我不稀罕。”

安澈大概以為嫣方蕪因為先帝肖尚略曾征服南牧的事情而意難平,就說:“雖然你姐姐不在了,她一定是希望你好好活下去的。先帝都已經死了,你的路還很長,要往前看。”

“是的。”嫣方蕪有點釋然了,然後很突然的問安澈:“你覺得先帝肖尚略是誰殺的?”

“你殺的。”安澈的思路總是在會在某些時刻莫名其妙的清奇起來。他想:嫣方蕪突然問起這事兒,那先帝肖尚略可能就是他殺的。

“有病。”嫣方蕪覺得問安澈這樣的問題純屬是自己有問題。

“那是我殺的嘍?哥哥你不會是這麼想的吧?”安澈的想法很是無厘頭。

“不過誰殺的並不重要吧,重要的是他死了。”安澈自以為很理解嫣方蕪,道:“他曾經征服了你們南牧,那他現在被一個不知道是誰的人殺了,你是不是暗暗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