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吳趼人全集.社會小說集.下》(34)(1 / 2)

第三十三回 探案情沛之入虎穴擬行賄李豐走江西

卻說林大有獻計道:“此刻爵興已經到了湖南,喜來又沒了著落,萬一天來果然告準了禦狀,派了欽差前來,若等欽差到了,方才打點,那就遲了。萬一打點不來,豈不是束手待斃?此刻務必先派一個人到江西境上去等著,等欽差過境時,就在那裏打點。打點妥當了,自然就安然無事;萬一不妥,即刻飛馬回來報信。我們預先雇定了海船,一聲警報到了,我們就乘船出海。近的就到澳門,遠的不妨到新加坡去走走,管叫他欽差也無法可施。”沛之拍手道:“此計大妙!然而我看沒有打點不來的欽差。俗話說的好,黑眼睛看見了白銀子,那裏有不動心的道理呢?”貴興道:“隻是到江西去的人要靠得住,派那個去好呢?”大有也在那裏躊躇,想了半天,沒做理會。貴興又和沛之談天,談命,談相,混了許久,又要沛之卜這回訟事的吉凶。沛之口似懸河地談了好一會,隻樂得貴興手舞足蹈,相見恨晚。

當日便留下沛之,要同他商量對付梁天來及欽差之法。晚上又置酒相待,談到投機之處,沛之閑閑地問起從前打官司的事,貴興便取出曆來的案卷給沛之看。沛之看一卷,問一卷。問他行賄多少?過付何人?看到蕭撫院的一卷,就提及李豐。貴興猛然想起到江西去打點欽差的,非李豐不可。當下就留沛之在家歇宿,約定明日一同到省城去。沛之樂得應允。兩人又談至更深,方才安憩。

次日早起,貴興打發眾強徒先散去,約定在省城相見。便約了沛之,叫了船隻,直到省城,一同到三德店裏。貴興先叫人去請李豐,不一會,李豐到了,貴興先介紹與沛之相見。彼此通過姓名,貴興便叫置酒相待,因笑著說道:“我今日一來與蘇兄接風,二來與李兄餞行。”李豐訝道:“弟並不出門,甚麼餞行?”貴興笑道:“少不得要煩你出一趟門。”李豐道:“原來又是你的差使,但不知為了何事?”貴興道:“這件事隻怕你未曾知道,知道了,隻怕你也吃一驚。可知道這番出門,說是我的事,其實也有你的事。”李豐道:“到底是甚麼事?要說就說,何苦這等藏頭露尾的呢!”貴興大聲道:“梁天來進京禦控去了。倘控準了,徹底根究起來,怕不牽涉著你麼?”李豐驚道:“當真的麼?”貴興道:“誰哄你來?不信還有這位蘇兄遇見他的呢。”李豐道:“他就有這麼大的膽量!”貴興道:“他有了膽量,少不得我要顯神通。故此要煩你走一趟江西,就在那裏等著。倘是他告準了,一定派欽差來查辦,你就在那裏迎著欽差去打點。至於上下使費,要多少是多少。”李豐道:“何不直到京裏去打點呢?”貴興道:“唉!我何嚐不想來!先是叫喜來帶了銀子,到南雄打點,又帶了區舍親的信,給那裏的劉千總,托他從中斡旋,要在路上截他去路,硬栽他一個罪名,就在那裏把他辦了……”李豐道:“這就很好了。”貴興道:“自然是很好,叵耐喜來那廝,忽地裏變了良心,把銀子拐走了,直到此刻,仍舊沒有下落。”李豐拍手道:“糟了糕了!”貴興道:“後來得了這個信,我又托區舍親帶了銀到京裏去打點。好得我京裏有一個熟人,就是從前住在我隔壁的陳翰林,要想托他打點……”李豐道:“不好了!一定上當了!”貴興道:“甚麼上當?”李豐道:“你且說下去。”貴興道:“不想區舍親走到南雄,遇了這位蘇兄,蘇兄精於風鑒,說舍親百日之內,當有牢獄之災,不宜進京,所以區舍親又避到湖南去了。昨日他托蘇兄帶來一封信,說等過了百日之後,仍舊要到京裏去。話雖如此,恐怕三個多月之後,事情或有變局,所以要煩你走一次江西。”李豐道:“幾時去呢?”貴興道:“自然要早點去,總是我們等他,他總不來等我們呀。”李豐道:“到得太早也無謂,不如我今日回去,托了摺差,叫他到京裏時,要緊代我們打聽梁天來告準了不曾。一打聽得是告準了,即飛速回來給信,我這裏再動身未遲。”貴興道:“恐怕來不及了呢。”李豐道:“盡來得及。你須知雖然告準了,都察院還要問過兩堂。他這一告,是從慕德裏司巡檢告起,一直告到兩廣總督。這等重大案件,問過之後,還要奏聞請旨,還要等皇上派欽差;欽差奉過了旨,還要請訓。不定還要奏派隨員,然後出京。那裏會來不及呢?但是這番區令親不進京去,是一件天幸的事。你方才說的什麼陳翰林,可是那個被議過的麼?”貴興道:“正是。”李豐道:“這個人是個騙子呢!其實被議的陳翰林,早已死了。這個人是陳翰林的兄弟,冒了他死哥哥的名字,出來打抽豐。不然我不知道,因為陳翰林在京的時候,同蕭中丞相識,他死的時候,中丞已經奠儀都送過了。這個人冒了名,到這裏來,還冒冒失失地送給中丞一副對子,一本殿試策。中丞大為詫異,說陳某人怎麼又活過來了?叫人去打聽,知道是假冒的。便傳了首縣,交代要拿他。幸得南海縣和他是同鄉,打聽得他本人也是個秀才,因此代他討了情,不曾拿辦,隻叫他趕緊自行回籍。這個人此刻未必在京。倘使在京,托了他豈不誤事!”貴興跌足道:“你為甚不早點說,我上了他的當也!”李豐道:“令親不曾進京,有何上當?”貴興道:“你有所不知,我先上了當了!”說罷,就把買關節的事,一五一十詳細告之。李豐拍手大笑道:“虧你不惶恐,還是個納監讀書的人呢,連這個訣竅都不懂得!”貴興愕然道:“這裏頭還有甚訣竅?”李豐道:“凡科場的事,做起毛病來,無論請槍、關節,沒有先送錢的,隻寫一張借票。譬如你那一年是丙午,那張借票隻寫因場後需用,借到某人銀多少,言明幾日歸還,底下注明丙午科舉人某某。等中了之後,他憑票來取銀,你可不能賴。倘使不中,他卻不能問你。”貴興道:“為甚不能問呢?他要撒賴起來,到底是自己出的筆據呀!”李豐道:“你真是個呆子!倘使不中,你可不是丙午科舉人了呀!”貴興拍手道:“原來有此妙法,我從此之後,又長進了一個學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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