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吳趼人全集.社會小說集.上》(134)(1 / 3)

第十九回 片言賈禍狴犴羈身毒手頻施鴻毛性命

卻說寶玉正和伯惠挑燈夜話,忽然來了兩個公人,問了姓名,不由分說,拉了便走,跑得飛也似的。寶玉腳跟不著地的,被他橫拖豎拽,又在黑夜裏,一點也看不見。走到一所衙門裏麵,轉了幾個彎,到得一處廊簷底下,一個看住了寶玉,一個便走到裏麵去回話。一會兒出來說道:“不問話,先押下。”說罷,二人拉了又走。走到一處,像是監裏,交給禁卒,二人徑自去了。

那禁卒便把寶玉推到一個柵欄裏去。才跨了進去,便擁上好些人,把他圍住,要搜身。寶玉定睛一看,原來都是些蓬頭垢麵的囚犯。暗想:“囚犯何以搜起人來?”喜得身邊除了幾個零錢之外,一點零碎東西都沒有帶。眾囚隻把幾個零錢搜去,便各走開。

寶玉向裏一望,卻是漆黑的,各囚徒都是席地而臥。要再找一處有草席的地方坐下,卻不可得。一言不發,隻在那裏出神。那心中就同做夢一般。暗想:“我今天為了甚事,平白地被他們捉了來?我又不曾犯法,是誰在這裏告我?這裏又是甚麼衙門?”一時不得主意,要想問人時,卻沒有一個可問的。一時又想到:“吳伯惠此次到湖北,本是為的要救一個朋友,方才聽說他的朋友可以有望了,日間就可以出去,不期又鬧了我進來,想他又要為我著忙了。”想到這裏,忽然又想起伯惠的話:“‘官場中要和百姓作對,隨便可以栽上一個罪名的。’莫非此地官場要和我作對麼?然而我和他們無怨無仇,又何苦害我呢?並且我到此地,也不曾認識一個人,他們又從何知道我?真是奇事!”左思右想,隻想不出個道理來。

那旁邊的囚徒,看見他站在那裏半天不動,都以為他嚇的慌了,也有議論他的,也有譏笑他的。寶玉卻隻不聽見,順著腳步往裏走去,要覓個隙地,可以蹲坐的。越到裏麵越黑了,忽然一股惡氣撲鼻而來,原來那裏放著一個大糞桶,連忙縮住了腳。然而那糞桶旁邊也有幾個囚徒躺著,還開了燈在那裏吸鴉片煙呢。寶玉便回步出來,望見柵欄外麵,牆上掛了個油碗,點了個燈,這柵欄裏麵是沒有燈的。若不是有幾個囚犯吸鴉片煙,這裏麵連個火影兒也沒有的。寶玉見沒有坐處,便隻管踱來踱去。踱到夜深時,各囚徒都七橫八豎的睡熟了,也有鼾聲如雷的,也有譫語模糊的,也有從睡夢中哭泣的。寶玉猛然想起伯惠的朋友,說還沒有放出去,不知可在這裏?於是從那半明半暗之中,去認那囚徒的麵目。暗想:“我雖不認得他,然而既是伯惠的朋友,伯惠又這般同他出力,那相貌自與尋常囚犯不同。”一麵這麼呆想著,逐一認去,那裏認得出來?心中不免又是胡思亂想。卻倒虧他並不氣急,要是旁人遇了這件事,膽小的嚇也嚇壞了,暴躁的不知要暴跳到怎樣呢。他卻還是從容自在,猶如平日一般,隻不過多了一團疑惑就是了。隻這一點疑惑,就勾起了無限的胡思亂想,鬧了個通宵不寐。到了人靜時,萬籟俱寂,隻有囚犯的鼾聲與外麵梆聲相應。寶玉聽了,轉覺得天君泰然。

忽然外麵的梆聲一陣緊似一陣,不久就聽見一聲炮響,抬頭一看,天已亮了。過了一會,漸漸有人起來,外麵已是大亮,裏麵仍是黑暗無比。那些囚犯,也有有人送東西來吃的,也有拿出錢央人代買點心的。身邊沒有帶表,苦於不知時候,隻有呆呆的守著。

忽見那禁卒在柵欄外麵向自己招呼,寶玉走近柵欄時,隻見伯惠站在外麵,後頭跟著焙茗。寶玉道:“又要勞動你來看我。隻是我犯的是甚麼事,我始終不曾知道。”伯惠道:“便是我也不懂。我昨夜連夜的驚動了幾個朋友,今天又忙了一個早起,總尋不出一個頭緒來。第一件奇事,是沒有原告的。”那禁卒在旁邊冷笑道:“是官府訪拿的,自然沒有原告。隻怕案情還不小呢!”伯惠忙問道:“是甚麼案情,你可知道?何妨告訴我,重重的謝你。”禁卒又冷笑道:“你們自己幹下了甚麼事,隻要問自己就是了。我隻管看守犯人,那裏代你們一個一個的查問案情去。”寶玉對伯惠道:“別的都不要緊,隻有這裏髒的難受。”伯惠道:“你暫時且耐一耐,回來再設法罷。我不過先來看你一看,順便帶焙茗認識了地方,有事好給你送信,我還要去幹正經事呢。倘使提審起來,你說話要小心點。”寶玉道:“我用不著甚麼粗心小心,我沒有犯事,怕甚麼?”伯惠道:“此刻不便說話,再談罷。”說著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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